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事实,可亲耳听到时,叶轻还是震惊地睁大眼眸,心里像被人生生撕开了一道裂口,那么深,那么空。
她用力咬紧下唇,过了好半晌才抬起头说:“可岚,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替你存了一点钱,只要你再耐心等两天,就不会……”
“钱?”可岚转过脸,明明在笑,眼里却有莹光一闪,“你又是怎么拿到这笔钱的呢?”
倏然间,叶轻僵在原地,就像被人一下子击中了软肋,她突然不知说什么好,没错,这笔钱拿得并不光彩。
“叶子姐,你知道吗?”可岚仰望着群星璀璨的天空,轻轻一笑,好像一朵娇弱的花儿绽放在唇边,“其实,刚进会所的时候我是挺骄傲的,仗着自己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心里就特别瞧不起这里的女人,甚至还瞧不起你。以为你们为了钱,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出卖,没有尊严没有底线。而我就做不到,第一天我就悄悄对自己说,宁可穷死、饿死,也不会为了钱出卖自己一分一毫。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事实不是那样的,我就像温室里的一朵花,太阳一晒风一吹就残了。你才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人,你才是最值得骄傲的那个人,因为你比谁都坚强,你出卖自己是为了钱没错,可你是为了保护我、保护你母亲,保护所有你在意的人。而我呢?我的尊严、我的底线,都是靠别人的牺牲来成全的。我这样又算什么?”
叶轻睁大眼睛瞪着她,眼泪几次充盈到眼眶又被生生逼回去:“那你觉得我这样就很好吗?你知不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似是在回避,秦可岚闭了闭眼,语调疲倦极了:“叶子姐,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叶轻激动地大声说出来,“秦可岚我告诉你,我最怕的就是你成为我这样的人!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不让你成为我这样的人!”
周围明明很吵的,气氛却倏然沉静下来,夜晚交织的灯火在二人的脸上埋下厚厚的阴翳,叫人透不过气来。
秦可岚紧抿着唇,眼泪扑朔着落下来,过了好半天,她才深吸一口气冲着叶轻嫣然一笑:“看到岐山上那栋别墅了吗?是他送给我的。他对我很好,吃请的是大厨,穿样样是名牌,他还说要带我去学车,去巴黎看画展,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买给我。我现在这么幸福,你不该祝福我吗?”
叶轻摇头:“他对你的这些好都不过是过眼烟云,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你现在还没有毕业,你的前途还都是未知数。而他……他能给你什么?他会跟你结婚吗?”
“我已经退学了,”可岚一脸平静地看着她,眼里透出一种说出的倦,“至于结婚?我从没想过结婚,其实像这样就挺好。就这样过一天算一天吧,等他厌倦了我,我就自由了。”
心沉沉地坠下去,叶轻怔怔地坐在那里,好多情绪堆堵在胸口,没有突破的出路,只是觉得难受。她难受不是因为可岚退学了,也不是因为她知道周晋诺不会跟可岚结婚,她难受是因为可岚那种破罐子破摔、得过且过的语气和态度。
就在两个月前,可岚还坐在这里跟她说自己最大的理想就是做一名画家,去国外办画展。就在一年前,可岚还骄傲地挺直自己的胸膛,宁可被人打被人骂,也绝不会出卖自己的一分一毫。
可是现在,此时此刻,她放弃了自己。
曾经那样宁为玉碎的女子,都要放弃自己了。
叶轻看着她,看着这个转眼间就对生活失去期望的女孩子,只觉得悲哀,联想到自己,就更觉得悲哀。
后来可岚把先前叶轻借给她的钱都一笔还了回来,叶轻知道她的脾气,并没有拒绝,最后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就提醒她:“周晋诺这个人不简单,你要小心他……如果发生什么事,不要忘了,我还是你姐姐,永远都是。”
拿着钱回家的路上,叶轻看着车窗外向转瞬即逝的高楼大厦,往事一幕幕也浮光掠影般地从眼前扫过,她整颗心都空洞洞的,仿佛什么都没有了。
出租车里播放着音乐节目,一首很老的歌——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衷心地祝福你。”
那天收音机的信号不太好,歌声时有时无地,可是叶轻觉得这断断续续的声音似被不断地放大,空落落的,在自己的耳畔反复回响。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都一直记得这两句歌词。
深夜无人的街头,她一个人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
回到家的时候,欧阳琛已经洗过澡,换了一身干爽简便的墨色睡袍,坐在书房里看文件。
“方便进来吗?”叶轻敲敲他的门,也不等他回答,就婷婷地走进门,倚着门框说,“我们喝酒吧。”
三杯清酒下肚,叶轻的脸颊便红彤彤地,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转了一圈:“这是我买了新衣服,好不好看?”
飞扬的裙角在欧阳琛的眼前划出一抹水汪汪的浅蓝色,在灯光的映衬下,就像是夕阳迟暮里蝴蝶翩飞的剪影。
怕她摔倒,欧阳琛眉头微微皱起,抬起手把她拉下来:“你想说什么?”
“你这人就是这样,说话一针见血的,一点情趣都没有,”叶轻没好气地别了他一眼,而后软软地靠近他怀里,看住他一派天真地说,“知不知道,你很像一个人。”
欧阳琛看住她,淡淡地说:“你喝多了。”
叶轻仰起脸凝视着他,继续说:“上中学的时候,我看过一本书,叫《傲慢与偏见》,在那本书里,女主角曾对男主角说过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我不告诉你!”叶轻狡黠地一笑,眼泪却无声无息地滑落。
“好了,别喝了,”不知过了多久,叶轻喝得困倦了,被欧阳琛抱进卧室。似是怕吵醒她,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角,又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轻声说,“睡吧。”
他转身就要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叶轻的心却蓦然一紧,她倏然睁开眸子,坐起来从背后抱住他:“欧阳……你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