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琛没有让她说下去,他俯下头,深深吻住她的唇,这种回应像是一种能让人粉身碎骨的幸福,叶轻情不自禁地阖上眼眸。撕磨间她尝到舌尖一片咸涩,愕然睁开双眼,她看到欧阳琛紧闭着眸子,眼角却有湿润的痕迹,他在哭?
他为她掉了眼泪吗?
叶轻看着他,深深地看着他,忽然就哭出声来,她哭得真痛,把牙齿咬在他的宽厚的肩胛,依旧止不住这哭声,仿佛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痛过。
她听到欧阳琛在她耳边低语,似是在哄她,他的声音轻的像羽毛,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只是拼命地哭,不停地哭,她已经乱了,彻底乱了,分不清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只知道,她活得太累太辛苦,她只想拼了命去爱一次,哪怕拥抱之后会离得更远,哪怕爱过之后会尸骨无存。
可是,为什么连这短暂的幸福,都让人感到如此绝望?
整个晚上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相拥相吻,直到梦中。
醒来时天已破晓,鱼肚白混着淡淡的蔚蓝渲染在窗外的天空中,依稀有一颗流星,闪着明亮的尾巴,从叶轻的眼前倏然掉划落。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害怕,她害怕眼前的这一切也像是那颗流星,虽然堂皇,却稍纵即逝。
“醒了?”欧阳琛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大肚子的她腰可真粗,男人修长的手臂,都快要圈不住了,只好稍稍上移,捂住她柔软香甜的胸口。
叶轻侧过脸,感受着他的气息,轻轻呢喃着他的名字:“欧阳……”
欧阳琛抬头,轻轻摸摸她的脸颊,忽然笑了:“我突然想起一句话,一觉醒来,你和阳光都在。”
他顿了顿,又说:“真好。”
叶轻有些怔然地看住他,是啊,真好,她几乎从未见他这样笑过,这样温暖而纯粹的笑过。
“我在,我一直都在,你的叶轻一直都会陪着你,永远不离开,”她伸出手,一寸寸的抚过他舒展的眉心,心里却一阵阵地疼,终于忍不住,她张开手臂抱紧面前这个男人,柔声说,“还有咱们的宝宝。”
两个人躺在床上温存了一会儿,叶轻窝在他的怀里,从昨天起就一直狂躁的心也跟着静下来,她开始努力去思索一些事情。她很明白也很清楚,如果不把易北辰的事情处理好,她和欧阳琛永远是镜花水月。
思忖良久,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抬起眼眸认真地问他:“能不能告诉我,你和易北辰到底有什么仇?”
卧室的窗户没有关紧,有微凉的风流窜进来,吹拂到欧阳琛的脊背上,让他霍然清醒了些。他蹙眉,略微松开她的怀抱,淡淡说:“以后再说吧。”
心里却泛起难以言说的怀疑,她刚才所做的一切,她的温柔和她的真情,不会都只是用来懵他的吧?事实上,易北辰的事情,才是她真正关心的?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看到他紧闭心门的模样,叶轻心里五味陈杂,她忍了忍,却还是放不下这桩心事,便偎进他怀里,轻声说,“但是,不管你心里搁着什么样的仇恨,可不可以答应我,为了我,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放弃报仇好不好?”
欧阳琛没有说话,只是近乎冷硬地推开她,想要站起来,连好看的唇角都抿成一条薄薄的线。
果然,果然!
叶轻见他变了脸色,顿时心急如焚,她慌忙拉住他的手臂,言辞恳恳地说:“我这么说不是为了易北辰,我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看你每天都活得那么辛苦,不想自己爱的那么辛苦,更不想自己的孩子将来也会被波及到你们的恩恩怨怨中。”
见他的眉目有所松缓,叶轻进一步劝他:“你想宝宝像你一样,一生下来就活着仇恨之中吗?”
周围的空气仿佛是一汪冰湖,静得能将人溺死,只有偶尔流窜的风细细地鼓入耳中,连同叶轻的心也像是被风拂过的湖面般,跟着波光粼粼起来。
“别想那么多了。”
停了好半晌,欧阳琛才弯下腰哄孩子似的摸摸叶轻的额头:“生意上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莫道的分割线***********************************
“妈,你在想什么呢?”趁着海滨的事情不忙,易北辰难得回一趟家,朱明翠亲自下厨给他接风,菜端到桌上时,她却吃的心不在焉,时常露出哀戚的神色。易北辰瞧得奇怪,忍不住想问个究竟。
“妈?”
朱明翠被易北辰唤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搁下手中的筷子:“辰辰,你还记得最近几天一直陪我打高尔夫的那位苏小姐吗?我跟她挺对脾气的。”
易北辰低头给母亲夹了口红烧茄子:“嗯,记得。”
朱明翠摆摆手示意他放在盘子里就行:“今天我们正打着球,她突然晕倒了,我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她患了一种很奇怪的病。医生说奇怪,妈却觉得不奇怪,这种病妈妈太熟悉了,你知道吗?她和你患的是一种病。”
不知道为什么,易北辰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他也停下筷子,问她:“那她现在怎么样?严重吗?”
这句问话像锤子般捶到朱明翠的心口,她忽然面有焦虑地站起来,拉着易北辰说:“不行,辰辰,你把我送到医院吧,我瞧她只身一人的,在这边好像也没什么亲戚,只是来游玩几天。我不放心她,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她,也好有个照应。你这个病,实在是遭罪,妈妈太知道了。”
易北辰自然没有异议,把母亲送到医院后,两个人先找医生问了问情况。
“易太太,苏小姐已经醒了,”医生扶了扶架在耳朵上的金丝眼镜,不无喟叹地说,“情况很不好,虽然暂时苏醒了,但她的病已经到了晚期,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危险。不知道为什么,她随身携带的手机里号码全删掉了,我们联系不到她的家人,如果您和她相熟的话,不如在这里陪她最后一程吧。”
朱明翠和儿子听得面面相觑,她想了想,觉得儿子毕竟不认识对方,去了也尴尬,就交代他坐在走廊里等一会儿。也许她可以劝劝这个姑娘坚强起来,不管怎么说她自己的儿子也得过这个病,并且治好了呢。
“阿姨……”推开门进来时,苏青抬起眼眸,冲她轻轻地喊了一声,由于隔着氧气罩,她看起来憔悴极了,仿佛开在暴风雨里的花,随时会被狂风掐走。
朱明翠看着她,只觉得莫名地心疼,她忍不住走过来,扶着苏青的手臂,柔声说:“孩子,好好躺下。”
苏青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忽然笑了,很美、很干净的微笑,夹着一丝丝令人不忍推拒的期盼:“阿姨,我能抱抱你吗?”
朱明翠先是一愣,事先想好的话也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情不自禁地,张开手臂主动拥抱了她,像抱自己的女儿一般,把她轻轻柔柔地搂在并不宽广的臂弯里。
周身被一股温暖的气息重重包裹着,苏青将头枕在她的肩上,她阖了阖眸子,有一泪顺着眼眶下滑至腮边,晶莹而闪烁:“阿姨,躺在你怀里,我好像闻到妈妈的味道了,我有二十多年都没有见过我妈妈了,我好想她,好想让她再抱抱我。”
“你的妈妈,还好吧?”
苏青躺在她的怀中,吃力地摇头:“小时候家里穷,她养不起我的病,就把我丢在孤儿院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不过,我猜想,应该是很好的。”
“兴许,兴许她是有苦衷的?”朱明翠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脸色墓地苍白了一下,“那时候文化大革/命,时局也乱……”
她说着,又猛然顿住,解释说:“啊,我只是猜想,瞧着你的年纪,好像是那时候生的呢……”
苏青似乎根本没注意那么多,她是笑,笑得苍白而虚弱:“是啊,我也一直这么想,她是有苦衷的,如果她能养活我,一定不会抛下我的。”
朱明翠的脸好似被针刺了一下般,有着些微地僵硬:“那你现在还怪她吗?”
“我不怪她了,真的,我不怪她了,我只想再看她一眼,抱抱她,喊她一声妈妈。”
苏青抬头,深深看住朱明翠,只觉得心底一片恸然,这二十多年来受尽的委屈和劫难,终于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她强忍着眼泪,好半晌,好半晌,才勉强镇定地对她说:“阿姨,我怕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可以喊你一声妈妈吗?”
朱明翠慈爱地摸摸她的脸颊,替她将揉乱的发丝一根根别到脑后,不知怎地,眼底竟也含了一滴泪:“乖孩子,你叫吧,妈妈多希望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美丽乖巧的女儿。”
“妈妈……”苏青粲然一笑,复又窝进她的怀里,像一只躲避风雨的雏鸟般,瑟瑟的蜷缩着,拽紧她的衣角,“如果有一天,你遇到我的妈妈,你一定要告诉她,我爱她,我和……我和……,都好爱她……”
“你和谁?”朱明翠似乎听到了什么,她不敢确定,便低下头去唤她,“孩子,你和谁?”
“妈妈……”
可是苏青没有再说话,她紧紧阖着双眸,神情恬静得仿若一朵遗立在风霜中的百合花,让人忍不住心疼。
“嘀——”
桌子上的心电图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朱明翠抚在她发梢的手瞬间僵住了,无形中,仿佛有人在她的心口浇下一斛滚烫的汤汁,溅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起来。
“孩子?孩子?”
她魔怔似的唤了两声,依旧没有回音,她抬头,窗外,有一颗闪亮的流星,划过旭日初升的美丽苍穹,正如划过她眼角的那颗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