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烟雨斋门口,看着里头烟雨缥缈的装潢,苏酥恍若隔世,这些日子,虽然官司缠身,但她闲暇之余最最牵挂的,还是这三家铺子和里头的朋友们。
“大家!有没有想我啊!”苏酥一个大步跳到烟雨斋门边,冲着铺子里的小厮笑的眉眼弯弯。
“掌柜的!”小厮惊喜喊到,“掌柜的回来了!”
他这一喊,大家纷纷出来迎接,秦中元和江母搀着江云卿也慢慢走出来。
看着江云卿,苏酥忙上前关切的问道,“怎么样,是不是伤的很重。”
“无碍,你没事就好。”江云卿脸上笑的淡然,倒叫苏酥心里一酸。忙转头道:
“大家听我说,派两个人去通知胭脂倾城,还有方家兄弟,时雨轩和停云阁今日早些打烊,这么久不见,下午我们在这好好聚聚。”
江母也十分欢喜,忙揽下烧菜做饭的差事,说苏酥这么久了,一定想念烟雨斋的饭菜香。
大家热热闹闹,吵吵嚷嚷,让苏酥觉得这才是她在东陵的娘家,他们都是她的娘家人。
晚膳上,大家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秦中元喝到兴起连连作诗,说自己一身斐然文采,三次落榜是朝廷没福气。
一顿晚膳吃了足足两个时辰,每个人都拉着她谈天说地,聊到苏酥眼皮都开始打架才告饶回房休息,回到房里,都未洗漱宽衣,脸刚一沾到枕头,就睡死过去。
苏酥离席,大家也性质平平,寒暄了几句,也各自回了房。
丑时,安福街,
夜黑风高,更深露重,只剩一轮明月高挂夜空,空荡的街道,只有打更人走过,不远处浓烟滚滚,他马上惊呼到“快来人啊,走水了!”霎时间,街上热闹起来,有睡眼惺忪不知所云的百姓,也有抱着全部家当跑到路上的避难的居民。
吵闹声渐大,隔了两条巷子的烟雨斋小厮也被吵醒,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便出来查看,一听是安福街走水,便急忙去到苏酥房门口敲门。
苏酥睡的不沉,骨碌一下爬起来,脸色紧张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掌柜的,安福街走水了,听过火势不小!”
苏酥心下一凛,暗道不好,时雨轩和停云阁就在安福街上,不知胭脂倾城姐妹俩此刻是不是安全。
“你把大家都叫起来,让香菱快点回王府通知王爷,让王爷赶紧派兵来救火,我先从后院的马厩骑马过去看一下情况,实在是不放心。”苏酥说完,便匆匆跑走,小厮顾不上问,连忙去到各个房间敲门。
苏酥一骑当先赶到安福街时,整条街道已经被吞没在火海中,漫天的火光染满天际,哀嚎声此起彼伏,房屋倒塌,围着的百姓面容惊骇悲痛,却不敢再跑进这处死地去救人。
有衣着光鲜的贵胄哭丧着脸跪在火焰外,身上灰扑扑的全没了平日里拿鼻孔看人的神气。
苏酥扫了一圈,没瞧见要找的人,从马上跃下,问道,“有没有见时雨轩和停云阁的两位女掌柜。”那人朝火焰滔天的安福街里使劲指,嚎叫起来:“时雨轩!我跑的时候还紧闭着门户呐,应该是睡沉了。”
果然如此,胭脂倾城都饮了酒的,怕不是那么容易清醒,苏酥脸一沉,喝到:“那你不会去叫声门吗!”
“这种时候,自然要个人顾个人的。”那人虽不满苏酥态度,却也只能怯怯说道。
不时会有侍卫将受伤的百姓带出来,却始终没看见胭脂和倾城的身影,安福街一片火海,浓烟密布,小路更是弯曲难辨。
另一边香菱慌忙跑回王府,却被东苑侍卫拦在门外,纵使她说破了大天,仍然面无表情的拔刀阻拦,香菱在外头心急如焚,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她顿了顿,便扯开嗓子大声喊叫,侍卫忙去拉扯她阻拦却被飞来的石子打的吃痛,香菱忙抬头看,看到此刻已经高坐在院墙上的临风。
安福街里头,苏酥用袖子遮着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沾湿的外袍不停挥舞,将拦路的火舌和不时从屋檐落下的木头挡住,凭着记忆,她一步不停的朝街道尽头走,足足过了半刻钟,绕过曲折的小径,她瞥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蹒跚身影,才松了口气,苏酥跑上前,一把抓住,急道:“胭脂,倾城在哪?”
胭脂微微一怔,头脸部被烟熏得焦黑一片,看清来人,肩膀一耸当即哭起来,“呜呜…苏酥我好怕…我跟倾城走散了…我找不到她…”
“别怕,没事了,我陪你一起找。”给胭脂擦了擦眼泪,苏酥安慰道。
终于在一处巷子转角的院门前,看到倾城瘦小的身影,她衣服破烂不堪,右肩处血肉模糊,紧抿着唇,脸色苍白。
苏酥她此时的模样,心里猝不及防像被咂了一下,神情一沉,脸色很是难看。
倾城看到她忙道:“掌柜的,在里面,还有几个孩子被困在院子里……”
苏酥扫了一眼倾城背上昏迷的幼童,点点头,朝前面一指,“从这里出去,我们把来路清理出来了。”说着一马当先进了院子。
苏酥跨进院子,帮着倾城一个个把吓傻了的幼童从即将倒塌的房里搬出来,才舒了口气。
陵慕轩赶到时,火势几近失控,听香菱说苏酥来救人时,他的心就感觉揪成了一团,这场火势蔓延太大,整条街道都毁于一旦,身手好的男人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偏这丫头从不把自己当个女人,本就矫情的紧,若是被烟熏了被火烧了还怎么了得,陵慕轩怒从心中来,头一次懒得讲什么礼仪。
底下副将瞥了他一眼,朝四周涌来的火舌打量道:“王爷,这里太危险了,要再不出去,火势蔓延…”
不等他说完,陵慕轩哼了一声,便冲进火场,把副将吓得霎时间面无血色,陛下和陵安王手足情深天下皆知,他若是把陵安王给弄没了,掘了他家十八代坟怕是都不能息帝王之怒啊。
陵慕轩冲进院门时看到苏酥手里抱着两个孩子一言不发朝外走,看到他时苏酥咧嘴一笑,见他如此沉不住气,竟生出些许笑意来。
陵慕轩见她嬉皮笑脸,脸一沉,怒道:“不省心的,你怎么冲进来了,外面那些废物,谁敢不拦住你。”
苏酥示意了下怀里的孩子说道:“王爷,我嫁给你可不是为了死在一场火灾里头的,要再不出去,咱们可真成个笑话了。”
苏酥刚一挪步,身后的木房轰然倒塌,两根房梁柱毫无预兆朝她砸去,怀里抱着两个孩子,根本来不及反手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陵慕轩神情一凛,瞬间跃到苏酥身后,双手带着浑厚的内劲将倒下的木柱挥断,雷厉风行,整个院落的火势都似不及这一掌劈下的威力骇人。
苏酥缓缓转头,大大的眼睛满是惊愕,深深的看了陵慕轩一眼,半晌未动,炙红的火光印着他墨黑的眸子,片息冷寂。
见苏酥神情呆滞,陵慕轩抬了抬下巴,“要谢本王还是换个地儿吧!”说完把孩子从她怀里接过来,大踏步朝外走去。
苏酥紧忙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嘴角笑意渐浓。
几人如获新生般的走出安福街,一众伸长了脖子望着的属官恨不得立刻向诸天神佛谢恩,巴拉一下全聚上来围着英明神武的陵安王和王妃,浑然不觉这二人此刻面如焦炭,衣衫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