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夕,天空泛着刺眼的白光。鬼骨山上的植被变得格外清晰,干枯的树干,如同一双双伸向天空的手。它们的主人长埋于地下,痛苦地挣扎着,伸出了双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与往日不同的是,太阳还没出来,笼罩着山林的漫天白雾就已消失不见了。
唐征站在山顶上,冷风从他身边吹,带动衣摆乱舞,有如天神临世,俯视着脚下的这片土地。
唐玉静静地站在他身旁,手中捧着一个长长的锦盒。然而她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他的脸上,不曾离开片刻。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相貌一点也没变。虽已过而立之年,那张脸却仍旧如少年一般,未曾老去。
她知道那是唐门一种秘药的结果,可是这种药同样也会对身体照成极大的伤害,甚至缩短寿命。但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什么做,因为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在意那些外在虚幻的东西。
然而她没有去寻找原由,哪怕每次想到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时,心中的刺痛险些让她窒息,也不曾多问一句。
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一切,早已成了她活着的全部意思。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那么她也会毫不留恋地随之离去。
这就是她爱他的方式,宛如地上的野草守望者太阳的光芒。而太阳往往都太寂寞,他永远也看不见地上,看不见她期盼的目光。
可对于她来说,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生命本来就来一个灰暗的历程,每个人都深陷其中,痛苦挣扎。而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一缕阳光照在你身上,让你在绝望中重获希望。
仅仅需要这短暂的片刻,就足矣支撑你走完余生的黑暗。
身体有些僵硬,她不禁深吸几口气,让感官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又到安息之日,每每这个时候,我才能感到一丝平静。”唐征淡淡说道,目光仍旧落在远处。
她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回答。等到时辰已到,才开口提醒道:“请门主吹响骷芜,以安魂咒平息亡魂的怨气。”
盒子被她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一根深墨绿色的长笛。
与寻常笛子相比,它变得十分诡异。通体散发着出的玉质光泽,透出彻骨的寒意。尾端系着的鬼王头吊坠,口目紧闭,似乎在沉睡一般。
唐征伸手去拿骷芜长笛,触手时却不禁一顿。
“好强的煞气。”他叹了一句,还是将它拿起。横在嘴边,正欲吹奏前,开口说道,“玉儿,你来唱词可好?”
她点点头,说了一声“是”。
笛声响起,带着一丝穿透心扉的空灵。好似升起的青烟,一路婉转,回荡在山间。
她简单地调息了一下,开口唱道:“茫茫苍幕,耀耀光辉。净土之下,化我尘微。福焉祸焉,已沉昨日。”
忽然,脚下一颤,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奋力挣扎着。
唐征仍旧静立于山巅之,淡然自若。于换指间,迅速升了一个曲调。笛声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尾端坠着鬼王头张开大嘴,露出血盆大口。
四周弥漫着一股凶煞之气,压制着不安的情绪。
随着笛声的变化,唐玉也相应变换了调子,将唱词引入了高潮。只听她声如流水,以柔克刚:“渺渺兮,哀吾生似朝露。飘飘兮,叹吾身如蝼蚁。执念百世,皆作枯骨。”
曾经的柔情与豪迈、理想与失落、决断与不舍、相守与纠葛,都在结尾处化为一丝无奈,随着身体一同被埋入黄土之中,一点点腐烂。
平息了躁动,鬼骨山依旧如往日般寂静。
晨光熹微,象征着一个新的开始。繁华与绝世,本就是一场空。梦醒之时,只听见一个幽幽的女声,在寂寞地吟唱着:
“故亡之魂,何不安去?何不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