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北城门外的驿站,是出之人的必经之地。这里除了提供马粮外,还专门设有让人休息的茶棚。
店家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皮肤粗糙发黄,看得出是常年风吹日晒造成的。他平日里为人和善,又十分热心。因而那些常常出入长安城的人,每每都会来这里照顾他的生意。
但是却很少有人记得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傅,所以大家都称呼他为老傅。
这日天还没有亮,老傅便已起身开始准备一切。
摆好桌椅,用抹布擦掉昨夜的积灰。又准备好茶点,将马粮切碎。做完这一切后,他就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等待着客人的到来。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客人,却是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起初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点。它移动的非常快,不一会儿就看清是一匹棕色的马在奔跑。马上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根据身形来看是个男子。此刻,老傅忽然有种直觉,这个人是冲他而来的。
渐渐地,棕马离他越来越近,可马上之人也不见有丝毫动作,似乎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
而就在棕马与老傅擦身而过的瞬间,马上的黑衣男子忽然向右一偏,整个人一下子栽了下来,倒在他面前。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让他不禁愣了一下。
望了一眼远处,棕马虽失去了主人,却仍旧向前奔跑着。无奈之下又转过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黑衣人。
他伸手推了推,那人依旧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没有料到的是,这一碰竟弄得他满手是血。这才发现他的衣襟早已被浸透,只是血色被黑色掩盖,所以不易察觉。
老傅皱了皱眉头,这个人显然受了很重的伤,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为了近一步确定,他拉下了对方蒙面的方巾,想要一探其是否还有鼻息。然而当看清他的相貌之后,惊讶万分,不禁脱口而出:“周衍!怎么会弄成这样?”
听到了他的声音,黑衣人似乎清醒了一些。只见他眼珠动了动,艰难地抬起手,紧紧抓住老傅的手臂,张了张嘴,片刻后才说出声:“送我。。。。。。去洛。。。。。阳。。。。。。找。。。。。。找。。。。。。”
话说到这里,他的呼吸已十分困难。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后,又晕了过去。
“洛阳。。。。。。”老傅若有所思,沉默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也会将你送到。可是,你知她恨你入骨,只怕。。。。。。”
黑衣人没有回答,此刻他什么也听不到。
洛阳作为唐王朝的副都,除了有繁华的商业外,还居住着部分朝廷重臣。
与其它地方相比,城北是最为清净的地方,几乎看不见什么路人。街道两旁的房屋显得十分华丽,单看屋顶的气势,就知道这里住着的人一定非比寻常。
众多府邸中,要属洛州刺史的规模最大。
位于其府邸西北角的一处幽静小苑,有缕缕青烟从正中的厢房飘出。房中放着一方四足镏金鹤纹炉,里面正燃着上好的佛香。
华服男子坐在软塌上,右手拿着一本《资质通鉴》,神情悠然地品读着。
而一旁候着的夫子却没那么自在,坐立不安之余,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
“老师身体抱恙吗?”他淡淡地问了一句,随手翻动书页,仍旧专注于典籍之上。
夫子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仪,抬起衣袖拭了拭额上的汗珠。然后一弯腰朝他躬身一拜,十分惭愧地说道:“失礼了!公子的学识已远胜老夫,老夫已无物可授,实在愧于再为公子之师。”
华服男子抬起头,将书本倒扣于软塌上。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他扶起:“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在言兆心里,岳先生永远是老师。”
岳夫子心下感动,却又叹道:“能有这样一个弟子,老夫也算是此生无憾了,只可惜我岳宪之已是一把老骨头,帮不上公子什么忙了。”
“老师说笑了,若没有您的计策我又如何能让周衍这样的人为我所用呢?没有他我又如何能把信秘密送入圣阎阁?”言兆望着他,脸上露出平和的微笑,而又隐隐带着一种震慑之气,“说起来老师您功不可没。若有朝一日大业可成,学生必拜您为相。”
每当听他说这些话,岳贤之的心中就会忽然升起几丝不安。他只得又拜了拜,以此来掩饰自己情绪的变化。
言兆似乎也并没注意到,只是扶他坐下,并再三叮嘱不要再行此叩拜礼。
随后他又坐回软榻旁,拿起书准备继续阅读。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将书放下:“算算时间,周衍去了有五日了。”
岳贤之一听,立刻说道:“公子放心,最迟明日,他若不回来,就会毒发身亡。”
言兆点了点头,拿起书仔细地看着,也不再多问什么。
屋中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静,只有那一缕白烟还在不断地往外冒出。
同日,洛阳紫钰轩的后门被敲响。
席湘闻声赶来,打开门之后,看见一个四十多岁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而他的身后还停着一辆堆满干草的马车。
“叫吕凉出来见我。”他开口便是这样一句命令,语气似乎根本不容人拒绝。
然而就席湘愣住的时候,他才掏出一个翡翠镂空雕花玉坠递给她,说道:“把这个给她,她会明白”
席湘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接过玉坠,重新关上后门,进入屋中。
不一会儿,门开了。身着朴素便装的吕凉走了出来,看到他后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色。但她并没有立刻询问其来意,只是向四周望了几眼,确定没有旁人,才对他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还请傅师兄到屋里一聚。”
一人一车就这样悄悄地进入了紫钰轩,而这一切却并没有逃过躲在暗处的那双眼睛。
半个时辰之后,这个消息到了洛州刺史府,并在第一时间传给了暂居于此处的贵公子言兆。
他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轻声叹道:“吕凉啊吕凉!你终究也要这般公开对付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