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粮行的店铺里,摆着一张桌子,桌后面坐着账房申先生,桌面上摆着一只算盘,申先生一边慢慢地拨着算盘珠子一边向身边的一位少年说着什么。
这个少年便是表少爷申永亮,虽然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长得膀大腰圆,四方脸,白净面皮,一双忽灵灵的大眼睛,带着几分女子的秀气,高鼻梁,厚嘴唇,嘴唇上长着黑黑的绒毛,脑后梳着一条乌黑的大辫子,脑门刮的锛亮,从骨子里就带着几分富家少爷的天然傲气。
不错,申永亮的确曾是一位富家大少爷,父亲申思贤在汝宁府里经营着好几样生意,还在乡下置有大片的土地。
只因为几年前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不但将一个好端端的家化为一片灰烬,也带走了他父母的性命,他和妹妹申永玉因为和丫鬟在外玩耍而幸免于难,成了孤儿,所幸被姑奶奶付申氏收养,从此便在付家生存下来。
付申氏是一个有长远打算的老人,为了能够让他早日成家立业,不至于坐吃山空,便送他到粮行里来,跟着朱掌柜和黄先生学算账,也算是对他的历练。
听到脚步声,申永亮扭过头来,一看到两位小少爷,他惊喜地睁大眼睛,疾步跑到两位孩子跟前,俯身下去,一手一个搂着了他们,左看看又看看,嘴里说道:
“奇光,奇鸣,恁俩可回来了,想死了我,告诉哥哥,恁想我不?”
付奇光和付奇鸣都点了点头:“嗯,想。”
申永亮说道:“来,让我好好看看,哦,都长高了。”
付奇鸣说道:“大表哥,你也长高了。”
付奇鸣随即又抬起手摸了摸申永亮嘴唇上方稀稀疏疏的茸毛,笑嘻嘻地说道:
“大表哥,你都长胡子了,扎人,嘿嘿。”
粮行朱掌柜、账房黄先生和随后跟过来的旺财与几个家丁都哈哈大笑起来。
朱掌柜笑道:“三少爷说得对,你大表哥都长成小大人了。”
付奇光拉了一把申永亮的衣袖,仰着头说道:“大表哥,你快请俺去吃凉粉吧,俺都饿坏了。”
申永亮说:“咱不去吃凉粉,我请恁去朗陵最好的饭店,点最好的饭菜。”
付奇光扭动着身子说:“我不,我就想吃凉粉。”
申永亮点了点头:“嗯,那好吧!想去哪儿吃?”
付奇鸣说:“去最好吃的地方。”
身边几个人又都哈哈大笑起来。
申永亮向朱掌柜告了假,然后回头,又一手拉住一个,说道:
“走吧,我现在就请恁去吃最好吃的凉粉,旺财叔,走,恁几个一块去,我请恁吃个够。”
几个人边说笑边跨出粮行门口,申永亮带着他们朝十字街西边的小吃一条街走去。
站在粮行旁边乞讨的几个乞丐又互相递了个眼神,有两个留在原地,另外两个远远地尾随着申永亮几人也向小吃一条街方向走去。
申永亮带着几个人来到了一家“董记凉粉”摊前,给每人都点了一碗凉粉,付奇光和付奇鸣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地吃了起来。
申永亮抬头看了一下天,然后笑着对两位少爷说道:“恁两个慢点吃,先吃碗凉粉垫巴垫巴,等会带恁在城里面转转,晚上再请恁好好吃一顿。”
旺财说:“表少爷,等会俺几个还得赶路,明天就是老太太六十六大寿了,俺想今晚赶回老家去。”
付奇鸣含着满嘴凉粉呜呜啦啦地说:“不,我想跟大表哥在朗陵好好玩玩。”
付奇光也说道:“还要大表哥请俺吃好吃的,俺还要买好多玩艺儿。”
申永亮笑着说道:“好,好,今晚不走了,等会儿我带恁到戏园子里看戏中不?”
申永亮又把头转向旺财:“旺财叔,到家还有四十多里路呢,路上不太平,太晚了也不安全,就在这儿住一晚吧,明天一早就上路,不耽误中午到家给俺姑奶奶祝寿。”
旺财略微沉思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那好吧,只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咱们付家给老太太办寿宴,客人一定很多,不知道家里那些人能不能照顾得过来,俺几个要是能赶回去,多少也能干点啥子。”
一个家丁点了点头:“是呀,明天回去就吃现成的,心里还真过意不去。”
几个人正说着话,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走了过来,伸出一只缺边烂碗,说:“几位少爷,行个好吧,给点钱买口饭吃。”
申永亮抬头看了乞丐一眼,掏出几个铜板放进碗里,乞丐千恩万谢地一边往后退着身子,一边拿眼瞄了付奇光和付奇鸣,然后转身离去。
走出了十几步远,乞丐又回过头来,冲申永亮几人狡黠地一笑,嘴巴张开,正中两颗门板一样的黄牙显得分外刺眼。
正好这时付奇鸣抬起头来,蓦然看到乞丐的一脸狞笑,以及双眼中放射出的狼一样令人胆寒的目光。
两人的目光刚好碰在一起。乞丐慌忙收起笑容低头转过身去,付奇鸣也不由得激灵打了一个寒战,他怔了怔,又低下头去吃起了凉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