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大汉元兴十六年,春雨笼罩渭城,杨柳抽发,雏燕归来,一片生意盎然。
一个看上去并不高大的城墙,城门亦不十分宏伟,早起的商客驱赶着马车,在守门军士的注视下缓缓驶出,辗过潮湿的地面,车辙不时带起一阵泥浆。晨起,雾曦。
渭城,依山傍水,背靠关山,高耸入云;濒临沁湖,悄怆幽邃,烟雨朦胧之下,道不尽的美轮美奂。景虽丽,人未谐,不管是渭城的当地人还是在此待了数年的外乡人,都知道,在这幽景的外貌下遮盖的却是一番丑恶:数不尽的强贼于此隐匿,官兵不能收捕,不数日便有商队遭劫,人财皆失。
关山月朦胧。
“扑通!” 雨后的沁湖河畔坠下一个人影,岸上赫然有一位十六岁上下的少年,一袭黑衣,手执一把狼牙弓,背负箭壶,腰悬一口佩剑,含笑而立,身旁围着一圈贼人,其中不少面带刀疤。
如若有本地人于此,定睛一瞧,绝对会认出这伙贼人的面孔,这可不是一般的毛贼,这只队伍名为血刀,手染无数鲜血,至少有数十支商队惨遭这批人的毒手,盛名之下无虚士,他们的整体实力也是不容小视。但此刻,少年的周围,这一众臭名昭著的强贼竟是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他围困其中,一个个神情凝重,望着面前露出一口白牙的少年,如临大敌。
“嗖!”一支羽箭划破了长空,穿透了空气,却未带起一点声音。随之倒下的是一位强贼死不瞑目的身影,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箭……箭过无声!你是那位……最年轻的屠宰者?”一位强贼显然看出了什么,此话一出,便令几位欲上前的贼人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渭城是个小地方,但此地却又有无数出没强贼,由于地势险峻,官兵不会大肆清剿,于是有人单独清杀贼人以换取军功或奖赏,一来二去,便产生了一种专杀贼人的职业,而这种人,就称为屠夫。大凡人者,定有尊卑之分,屠夫者也不例外,其中出类拔萃者,手染无尽强贼鲜血之人,便尊称屠宰者。
少年目视着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但却让此贼觉得有种淡淡的压迫之感,在他看来,少年似是根本没有将己方数人放在眼里,这令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一起上!”在生死线上摸爬滚打过,刀口舔血无数的贼人们自然也见过不少场面,自然也知晓不反抗必死无疑的结果,一个个咬紧牙关,皆握紧手中的马刀,朝着少年呼啸而去。
“唉……诸位,安息吧。”少年低低地说了一声,手中狼牙弓赫然飞出,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接连撞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强贼,也令后面几位贼人的脚步顿了顿。少年随即反手,雪白的光亮突兀显现,利刃出鞘!霎时,一道道血光涌现,血花飞溅,醒目的红色在朦胧的月光照耀下显得那么妖异,一个个躯体倒下的声音是那么沉重,少年却没有丝毫动容:这些人,本就该死。
不过数息时间,已有数名贼人毙命,鲜血染红了一地。其余之人见势不妙,连忙四散逃开,生怕自己也如此前的贼人一样为刀下之鬼。
看着强贼们四散奔逃的身影,少年默默地摸出了一张符篆,“还好出发前要了这张符篆,不然一口气还剿灭不了这么多人呢……”迅速将其贴在小腿上,少年身法竟呈几何倍地提升,宛若鬼魅一般。茫茫星空下,只有一阵旋风掠过,所到之处,人影若草叶般凋落。剑过,亦无声。
半晌,旋风渐止,从中显现出黑衣少年的身影。他朝着一个方向望了一眼,那里还有两名贼人,而其中一位正是贼首。
“唰!”草叶纷飞,少年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二贼身后。感受着少年愈来愈近的身影,二贼脚下速度更快了几分,但两方的距离仍在不断缩小。一贼忍不住回头望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老大的神情中的一丝异样。少年已至身后,原本雪亮的剑锋沾染着一抹鲜红,在贼人惊恐的目光下不断放大。
突然,那名贼人却倒飞了出去,直扑向近在咫尺的少年,而贼首却借力又往前蹿了几米,贼人却在这电光火石间从手中飞出一物,贼首腿早中飞镖,猛地向前一扑,趴倒在草丛里。人性的丑陋在这境地下彰显无遗。少年没有丝毫停顿,挥手一剑将倒飞过来的贼人腰斩,贼首转过身来,眼里闪过一丝凶狠,反手拔出一把匕首,细看之下,刀身之上,竟也贴有一张符篆!猩红的字符密密麻麻地错落其间,狰狞无限。少年显然被惊了惊,脚步缓了缓,果断将佩剑由竖斩变成横劈之势。
“死吧!”贼首眼神里如今只余疯狂,一道红光赫然从符篆中迸发而出!
轰!两人身影朝反方向倒飞而出,少年以剑插地,勉强维持了身形,贼首的声音带着得意与威胁远远传来“哈哈哈!这次你他妈让我这么狼狈,下次,老子杀你全家!把脖颈给老子他娘的伸长点!哈哈!”
听着这番话语,少年不动声色,缓缓从腰兜里摸出一件东西——又是符篆!少年嘴角抽了抽,似是有些心疼,但随即将其使用,发出淡淡的金光,身形已消散在原地,出现在数里外,不断朝贼首的方向闪动,竟比之前更快上几分。
“我不甘啊……”贼首的怒吼声缓缓停下。“嘶——”随着一声剑砍重物的声音,血花四溅,贼首的身影缓缓倒下。月光洒落大地,一群人倒在了湖畔,一人倒在了山前,唯有少年屹立——只身灭群贼!
“呼——”少年长吁了一口气,理了理身上因爆炸而略有些破碎的衣衫,联想起战斗时用掉的两枚符篆,恨声道:“妈的,亏了。”但复想到群贼伏诛,他便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不过军功应该累计得差不多了,终于可以歇歇了。”喃喃自语着,摸出一块手巾,轻轻拭去剑锋上残留的那抹殷红,弯腰拾起弓弩,回身,朝着渭城方向走去。
留下一片寂静。
……
日过林梢,几只彩蝶穿梭于花丛间,带起一片片芬芳;雏鹰勉强跟随着父母的轨迹,御扶摇而飞,跌跌撞撞;池中游鱼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同游者相乐。
渭城,一座不起眼的府邸内。
亭台之中,一名少年与一位老者相坐手谈,乌木棋盘端正,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黑白棋子分明,内蕴阴阳八卦,奥义无穷。
“啪!”老者轻轻落下一子,突然开口问道:“小越,你应该很快就要走了吧?”
“是啊,军功累积得差不多了,也该离开了。”被称为越儿的少年点了点头,拿起身旁的茶杯喝了一口,抬头望了望远方,丝毫没有月夜杀人时的那般冷冽。
棋局渐入中盘,局势略显焦灼。“小越啊,你看这也不早了,我先回了,给老婆子做饭去,这盘棋先打挂,他日再续弈吧。”老者打了个哈欠,缓缓道。
“好,老爷子慢走。”少年笑了笑,站起身来,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老者慢慢走出府邸,少年目视着其离开。转过一个无人的拐角,老者顿了顿脚步,随即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脚下灰尘突然荡起,待尘落后,老者却已不知所踪。
“少爷,城守刘裕大人遣人来告知您,明日清晨于县衙一会,有机密事相告。”侍女步入庭院,恭敬道。
“好。”少年轻品香茗,像是记起了什么,“老陈做的面送到了吗?”
“启禀少爷,送到了,还是牛肉面。”
一张古朴的木桌上,一块普通的瓷碗,却因香气而变得不再平凡。醇香的汤水,诱人的鲜香中透出一股清甜,热雾蒙蒙,极富弹性的面条在香气里穿梭。碗中漂浮的大块牛肉吸足了酱汁,晶莹的葱花点缀其间,色香味俱全。
此刻的少年,正在大快朵颐。金黄的细线随着“呲溜呲溜”的声音消失在少年口中,不时伴着一块棕色。
不多时,瓷碗便已见底,残余的汤汁在月光照耀下,晶莹剔透。
日已落,月已深,夜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