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达山脚,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兰韶云像猎豹般抱着舒雅凌空转身,大吼,“站住!你们过来一步,我就把她扔出去!”
八个胡力郭赶紧站住,德赤对着舒雅大喊:“公主,我们跟你一起走!”
舒雅还未发话,兰韶云怒兽一般嘶声吼道:“不用你们!快走开,否则我将你们公主扔出去,听见没有!”
“韶云,让他们跟我们一道,路上有个照应……”舒雅在他耳畔柔声说。
“不行!他们是萧羽派来夺你回去的!”兰韶云眼神凄狂,带着一股狠劲,将舒雅搂得更紧。硕大的肚子让她没有了腰身,他把全部力量主要用来托住她的臀,这美艳性感在无数次云雨中让他心动的美臀。
“韶云!他们是父汗给我的胡力郭,绝对地忠于我!让他们跟我们一道走!”舒雅仰面看着他,提高了声音。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萧羽的人!我们都以为沈氏姐弟是我们的人,结果早就被萧羽收买了!我不会再上当了,舒雅,你让他们走!”
兰韶云声音嘶哑,神情凄厉,全身都在剧烈颤抖。隔着血迹斑斑的衣物,她靠在他的胸口,感觉到一种濒临疯狂的情感,正像雪崩一般在他体内肆虐。他箍住她身躯的手臂,传递给她一种强烈而又狂暴的力量:他,不能再次失去她!
她长叹一声,心里不知为何就涌起难以言说的心疼。
“德赤——”舒雅在兰韶云怀里侧过脸,用疏勒语对八个胡力郭说,“你们回去吧,回到皇上那里去吧,以后,你们就是皇上的侍卫。像忠于我一样忠于皇上,誓死保护他吧。”
德赤一脸为难,扶日把他们作为舒雅的陪嫁时,就交待过他们,要以性命守护公主。这几年来,公主对他们八个也是肝胆相照,剖心以待。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关怀照顾他们,在态度上也从未当他们是低人一等的奴才。
这几年,看她徘徊于两个男人之间,不论对其中哪一方,她自己都未察觉地用情至深。他们却都比她本人看得清楚,一直为她担心,但作为侍卫,这种事情又岂能置喙。
私底下他们也曾经偷偷讨论过,皇上和兰韶云一决生死的时刻迟早到来,届时,公主会选择谁?会站在谁一边?
八个人各持己见,却没想到,这一天如此惨烈地降临。兰韶云的劫持,逼迫他们的公主不得不在瞬息之间作出选择。反劫持,那就是选择了萧羽。甘愿被劫持,那就是选择了韶云。
不知为何,八个胡力郭其实对女主人的选择还是有些遗憾。这几年,皇上对他们跟公主对他们一样好,一样恩深义重。他们多少是向着皇上多一些的。
“回去吧。你们八人的忠心,舒雅铭记于心,回到大漠,一定让父汗重重封赏你们的亲属。”舒雅眼里蒙上一层浅浅的泪光。
“等等,公主,皇上有诏书让我给你。如果你路上有何情况,可以凭借诏书去找当地最好的郎中。”德赤喊道,欲向前迈步。
“你站住!别过来!把诏书扔过来!”兰韶云立刻警惕地吼道,那暴戾狂野的神情,就像某种野兽在猎户面前守护自己受伤的配偶。
舒雅突然想起来,对其中一个胡力郭喊道:“哈吉,把金疮药和回心丹一起扔过来!”
德赤扯下一幅衣袖,将诏书、金疮药和装回心丹的碧玉小瓶,都包裹好,然后灌注内力朝兰韶云抛过去。
兰韶云准确地接住,然后恶狠狠地威胁说:“我能听见你们的脚步,你们敢动一下,我就把你们公主扔出去,听见没有!”
说完,抱着舒雅离开。
舒雅来的时候乘坐的那辆马车还在,她的御用车夫也还在。
兰韶云知道这个车夫是舒雅心腹,且武功远远弱于自己,所以对他倒并没有赶走。
抱着舒雅跃上马车,刚刚放稳她,终于,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本来就受了重伤,后来又一直抱着大腹便便的舒雅,他一路上咬紧牙关勉强维持的内力,终于不支。
舒雅拽过他扔下的包袱,从里面拿出碧玉小瓶,倒出一颗回心丹,递给他。然后背靠着车厢,看他吞下回心丹,缓过一口气后,他扯掉衣物,开始给自己涂金疮药,包扎伤口。
马车晃动前行,他低头默默做着这些,癫狂的神情逐渐平息,又变回了那个阴鸷森冷的男子。赤.裸的身体,与她熟悉的记忆相比,越发的瘦削了。然而,那种强劲的力感,还是一点也没变。只是,此刻,布满了血淋淋的剑伤,触目惊心。
他自己却一点不在意的样子,除了药物涂上去的瞬间,身体本能的一颤,他冰雕般的面容没有丝毫改变。那样子就好像是在给别人治伤,而不是给自己。
她的心中忽然就有怜惜,眼里漫起一阵阵酸楚,微微地咬住了下唇。
包扎完伤口,他也并没有把衣服穿上,就这样靠到她身边坐下,胸膛一起一伏,做着深呼吸,似乎是在恢复体力。
靠着车厢并肩坐着,感觉到马车前行的摇摇晃晃。
突然,毫无预兆地,他转过头,唇触到了她的发丝,就这样吻了上去。从鬓角,到耳廓,到脖颈。手抓她的发髻将她的头揽过来面朝自己,掠夺的吻又袭向她的脸庞,从眉心,到鼻尖,到腮畔。一点一点,既残暴又温柔,嘴里不断轻呼:“舒雅……舒雅……对不起,你怪我吗?虽然我那一下,没用上内力,但你怪我吗?”
她来不及回答他的话,因为他的吻已经将她笼罩得无法呼吸。他满脸都是血迹,嘴里也带着血的气息,这样残暴而血腥的吻,让她的心底牵起一阵阵难忍的疼痛,同时也带起她全身血液的沸腾。
仿佛有一丛丛火焰,一阵阵热浪,在身体里窜动。她开始回吻他,双臂搂住他的脖颈,疯狂地回吻他,从他的眼睛,到鼻梁,到他微微塌陷的瘦削面颊。舔舐着他脸上的血迹,狠狠地咬啮他的嘴唇,咬得新鲜的血液再次流出,然后,再一点点把他的血吮干净。
这样看过去,他们两人不像在热吻,倒好像是在互相撕咬。
“我恨你!你这个疯子,我过得好好的,你干嘛要破坏我的幸福!我让你不要造反,不要谋逆,你为什么就不听呢!我们夫妻恩爱,将有儿女,这一切都被你毁了!都被你毁了,你这个疯子!”
舒雅一壁疯狂地吻舔他的脸、他的脖颈、他的喉结,一壁捶打着他嘶声大骂。
而他,猛地扳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夫妻恩爱?他若爱你,怎么还要怀疑你肚子里的孩子?明明知道你容易滑胎,却还是在你保胎的时候来对付我?你若爱他,又怎会为了我宁可放弃这孩子?又怎会甘愿被我劫持?”
紫色的眼睛里,满是灼热的泪,她突然低头,抚上自己肚子,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在高高隆起的腹部:“是啊,我不是个好母亲!我怎么能亲手击打自己的宝贝?对不起,宝贝,对不起,是娘不好……”
他将身子微微下滑,半跪在她身边,脸贴上她巨大的腹部,轻轻抚摸着。好圆好大的肚子啊,他心里有奇妙的感觉在弥漫。这个孩子,虽然不是他的,但是,既然那个男人都以为是他的,当成他的又何妨?
他爱这个女人,爱到骨头都痛了,这个孩子,是她的一部分,当然也会成为他的爱的一部分。
“我会对你的孩子好,会像亲生父亲一样爱他。相信我……”
这样一句话,突然激起她喷薄的怒火,她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拉起身,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地扇过去,怒骂:“畜生,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把亲生母亲都害死了,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让我怎么相信你会对我的孩子好!”
他不反抗,跪在她面前,纹丝不动地任她打,数不清多少个耳光,打得他脸部的肌肉都麻木了。
手都打肿了,她累得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背靠在车厢上大口喘息。
他忽然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哭喊:“我只是想结束娘亲的痛苦……她病得太重了,瘦得皮包骨头,父亲看见她就讨厌……家里不给她请郎中,我又没有钱……寒冬腊月,我在郎中门外跪了一夜,好不容易求来的药汤,被四姨娘借故踹翻了……家里没人把娘亲当人,她只是一个被人当成货物卖来卖去的舞姬……现在她病得连舞也跳不了了,她成了全家厌弃的废物了……这样活着还不如死,我只是帮了她……我只是不想看她那样痛苦……”
这阴戾森冷的男子,此刻伏在她脚下,抱着头凄惨地哭诉,整个身体都因痛苦而阴暗的回忆,发出剧烈的痉挛。她的心被强烈的怜悯涨得要碎裂,想要弯身安抚他,却被巨大的肚子挡住,根本没法弯腰。
“韶云……”她向他伸出手,一遍遍呼唤他,泪水一串串滚落,“韶云……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千辛万苦奋斗来的一切,都毁于那次政变了……是我对不住你,现在我跟你走,算不算还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