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东里过鲁北一进入盐洼地便被土匪给盯上了,看上去衣衫褴褛的没啥油水,所以盐洼地的土匪并没有动他,可观察了几天发现好家伙竟能捕捉老鹳。
因为栖息地的破坏现在已经见不到这种大鸟了,跟现在的东方白鹳外形相似,也没啥学名,农村人就叫它老鹳。
这种鸟在农村没有被人捕到过,只因它能射尿,老鹳尿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射到人头上会让人秃顶,射到脸上能掉块皮。射到其他鸟类身上能让它掉光毛,被射到的鸟类这辈子就甭想飞了,即使鹰隼见了也待绕道而行。
鸟类的排泄物都是从泄殖腔里出来的,我们常常见到的鸟类粪便多呈现白色,这是因为它们吃进的蛋白质经过消化的最终产物是尿酸,鸟类也有肾脏,它们的肾脏也会把含氮的废物从血液中滤走然后制造出尿液,但是,鸟类的肾脏并不会把含氮物质变成尿素而是变成尿酸排出去,尿酸是一种具有腐蚀性的酸性物质。因为老鹳已经灭绝,老鹳尿的酸性程度已经无法考究。
土匪们常在芦苇荡里找吃的深知老鹳的习性,所以没有人敢去捕捉。可袁东里连着两天每天都能捕捉上一只老鹳,支上架子,薅几把干芦苇,点上火烤的滋滋冒油。
土匪们把盐洼地的东西给吃了个遍唯独没尝过老鹳,躲在芦苇荡后面闻着香味直流哈喇子。
操控羽虫虽是由火系虫师的绝技,可虫师的必修课是相生相克之术跟物类感应之法。虫书有这样一段记载:“屠龟,解其肌肉,唯肠连其头,而经日不死,犹能啮物。鸟往食之,则为所得,渔者或以张鸟。”
意思是说,宰割乌龟时,把肌肉剖开,只让肠子连着龟的头,过一天却不会死,还能咬食物,鸟飞过去吃它的肠子,就会被咬住。捕鱼的人往往以剖开的龟为诱饵,设网捕取鸟雀。
袁东里正是用此方法连着捕了几只老鹳吃的满嘴流油,土匪们经不住美食诱惑,把人给绑了。
纵使袁东里有驱使介虫之能,也架不住几把匣子枪顶在脑门上,自是被拉到刘玉璋面前询问一番。
袁东里打小就跟着父亲跑江湖捉异虫,自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自己打小就父母双亡,来鲁北是投奔一房远亲表舅,能捉老鹳的本事是见黄河边上一老渔民这么做,照葫芦画瓢学来的。
刘玉璋听后说那你也别投奔什么亲戚了,在我这入伙吧,虽不能保证大富大贵,起码有地方住有碗热饭吃。
袁东里虽一百个不愿意却也不得不从,就这样鬼使神差的成了盐洼地土匪中的一员,跟走投无路投奔而来的梁老西成了打家劫舍的战友。
刘玉璋读了几年圣贤书颇有一番头脑,他的势力日渐壮大,一些小股的土匪跟地痞流氓纷纷来投,他最是会笼络人心,跟许多人都结拜成了把兄弟,杆首的地位牢不可破,手下有了一个营的兵力。
可好景不长,狗肉将军张三多倒台后没过两年明令公布韩复榘坐镇山东,为了维护治安巩固其统治,韩把剿匪清乡列于管理纲领之中,要求军队、地方及广大百姓同心协力肃清匪患。
距离刘玉璋几十里地还有一股土匪,杆首外号张四瘸子,所谓一山难容二虎素来与刘玉璋不和。刘玉璋这时候手下能人异士不少,自然不将张四瘸子放在眼里,命袁东里跟梁老西晚上悄悄的摸进了张四瘸子所在的村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割下了张四瘸子的脑袋带了回来。之后又派人将张四瘸子的脑袋送到了韩复榘的桌上,递交了一份投名状。
鲁北有种地方戏叫驴剧,后因名字不雅改为了吕剧。有个选段唱的就是张四瘸子鱼肉乡里夜里被人割了脑袋的故事,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恶人自有恶人收。
韩复榘委任刘玉璋为剿匪副官,利用刘玉璋对土匪活动规律跟行事作风的熟悉进行剿匪。刘玉璋跟着韩复榘南征北战多年,直到日军进攻山东时韩复榘不战而退被蒋解职扣押枪决。
失去靠山的刘玉璋再次率众回到了盐洼地,三年后山东纵队三旅进军鲁北垦区解放垦区全境,刘玉璋的土匪集团在抵抗中死伤过半,剩下的全部被俘入狱。
刘玉璋性子烈不服管教,脑袋里还是那套老思想,对过往的种种所作所为拒不认罪,后来饿死在了狱中。
袁梁二人经过思想教育跟劳改后被放出来已是英雄暮年,梁老西在狱里戒了大烟回了鲁北老家,而袁东里已然断了盗万虫之尺的念头,后远走他乡十多年不知所踪。
袁东里再来鲁北的时候梁老西已经作古,两人是过了命的交情,他将一名婴儿交到了梁老西的弟弟梁虎手中,说是被仇家追杀朝不保夕,只能将儿子托付给可信之人,而水系虫师的传承《九丘虫书》就塞在襁褓之中。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梁虎夫妻二人多年未有子嗣,看着婴儿粉嘟嘟的小脸说不出的喜欢。袁东里托付下婴儿后从此音信全无,四十多年过去了梁虎再未与他谋面,不知是否已死于仇家之手,而这襁褓之中的男婴正是梁蝉的父亲梁正声。
时暗之时,天下一片萧条,虎狼成群,人民陷入万劫不覆境地,把兄弟三人混过绿林,吃过皇粮,剿过土匪,抗过倭寇,到头来如大梦一场,是非功过自待后人评说。
而梁虎对于梁正声是否学习袁东里留下来的虫书心里面五味杂陈,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属实不愿他像先人们一样陷入江湖纷争,可又怕断了水系虫师几百年的传承,最后跟妻子商量后将虫书放了在一套红木橱的顶端,梁正声能不能发现后习练就全凭天意了。
梁正声成年后在镇上的炼钢厂当了几年的工人,后趁着改革开放的浪潮足迹遍布祖国的大江南北,别看背个药箱身份是个走江湖的郎中,可梁虎知道他已经继承了祖上的衣钵,满天下的寻找异虫……
就在梁蝉还沉浸在祖辈的故事中没有缓过神来,母亲抽泣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檀木匣子。匣子上面贴着张封条,上书:吾儿梁蝉亲启。
梁蝉从母亲手上接过匣子,发现上面锁着把白铜所制的龟锁,龟是最长寿的动物,古时人们常把官印的纽做成龟形,“龟纽”遂成官印的通称。所以龟不仅代表长寿,还表示官运亨通。可听了祖辈的故事后梁蝉知道这是水系虫师的标识,袁氏发迹传承全靠着灵龟血脉。
看龟锁的制式属明末的遗存,也不知道父亲是从哪里得来的,梁蝉不愿破坏这样的古物,便急急忙忙到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钥匙,可所有的地方全翻遍了仍没找到配套的钥匙。
就在梁蝉要放弃想用钳子铰断龟锁的时候突然想到父亲以前常拿在手中把玩的一个细铜勺,梁蝉以前还疑惑父亲怎么将个掏耳勺当个宝贝,现在想来搞不好这就是龟锁的钥匙。
梁蝉再次返回屋子,将挂在墙上一枚铁钉上的铜勺取了下来,将铜勺伸进龟嘴中,只听啪的一声铜锁打开了。
木匣打开一看,有父亲留下的一封信和一本旧书。书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制成的摸上去很是光滑,封面上写着九丘虫书四个虫鸟篆。
打开信来看,是父亲的笔迹,内容如下:
吾儿梁蝉见信如唔:
光阴荏苒,秋去冬来。吾儿外出求学不觉已近两年矣,为父想传家学,又不忍苦之。可春风野火,代有枯荣,祖上驰骋朝堂掌天下介虫事,不孝儿孙岂敢遗忘?
叮嘱之事无非虫术,展信之日愿吾儿莫以我挂怀,为父年逾四旬,碌碌无为一生,寿夭为命所系。九丘虫书乃先辈呕心沥血穷其一生所冗记,吾儿当奋发图强,坚志而苦习,勇跃龙门。
臂上黑瘤乃水射弓虫,其名曰蜮,能含沙射人,所中者则身体筋急,头痛发热,剧者至死。宜当慎用,不可招摇。
江湖险,人心更险,春冰薄,人情更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后但行好事,休问前程,切记切记。
父梁正声绝笔
壬辰年三月十八日午
读完信后,梁蝉心情久久不能平息,信全篇是用古文言写成,虽然话语不多却将牵挂之事交代了清楚。
梁蝉忙把虫书翻到了后面几页,均是父亲走南闯北的所见所闻,各种异虫一一记录在册,可他最关心的还是手臂上的蜮虫。
蜮虫乃是父亲拜读粤人邝露著作《赤雅》后亲临横州六磨山所获,是一种常常被人提起,却难觅踪迹的异虫。此物藏身在南地水域,体长约三到四寸,背部覆甲,有翼能飞,头部生有虫螯,状如角弩,能够远距离吐射毒气,射中者头痛发热,口不能语,出现与伤寒相似的症状,若不对症救治则致死。此虫还可以对人的影子下毒,哪怕全副甲胄不露半寸肌肤在外,只要影子被毒气所射,沾染了毒质,同样也会中毒,而毒性之烈,中毒者有死无生。
蜮含沙射影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几乎让人无法防范,古人柳宗元《与李翰林建书》跟张华《博物志》都有提及,却语焉不详,直到李时珍《本草纲目》才将披在这一神秘生物身上的丝纱揭开,将其形象展现在了世人面前。
因身中含沙射影之毒而求医问药的患者越来越多,这引起了医者李时珍的关注,医者出手降虫听起来好像不伦不类,可古时巫医一体,许多精通岐黄的医师本身就是术士,自然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可李时珍只是将蜮的样子在《本草纲目》中描述了一通,对含沙射影的原理却困惑不已,谈到最后也只是说“万物相感,莫知其由”,追根到底说不出个究竟来。
可这却难不倒虫师,虫师吃的就是异虫这碗饭,虫书上梁正声写到:气类相感,人的影子亦是人体的一部分,魂魄凝聚在其中,魂病则身病,如是而已。
书的最后还记录着父亲对控制蜮虫的方法跟心得体会,梁蝉一字一句牢记在心。
夜晚的村庄万家灯火,可此刻梁蝉家的砖瓦房内却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空气中说不出的压抑。
梁蝉双腿盘坐在床上,双目禁闭,静静地体会父亲在书上所描述的身体内的气感,可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始终不得要领,好似迷失在汪洋中的小帆,始终寻不到灯塔射来的光束。
心烦意燥的梁蝉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冰水,大口饮下后心情才算平复了些。
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梁蝉只好把感应气感搁置,从头翻看起了虫书,前半部分先辈们多用文言文写成,读起来晦涩难懂。好在如今科技发达,遇到不懂的地方可以上网去查,若不是手臂上的黑痣真实存在梁蝉都感觉自己读的是志怪小说。
接下来的几日梁蝉一边感应气感一边拜读虫书,父亲的后事处理完他又急匆匆的赶回了学校,可一到学校接到的竟是无故旷课一周勒令退学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