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那群弄笔杆子的史官们齐聚在一起,将那些往事下了定论。他们说,灵淑公主的及笄礼,是这绵延百年皇室的最后尊严。
笄礼后不过月余,我便坐着一乘大红的喜轿,身后随着十数名仆从,一路吹吹打打,一齐被送入了元府。
那婚礼简短的近乎简陋。唯一可以放上排面的物件,怕就是父皇为我备下的十里红妆。可只有我知道,那凤冠霞帔的排场之下,那一箱又一箱的精致檀木箱子里,却装着却是一块又一块的丑陋石头。那原本奢华的嫁妆,便是在昨日,被我当着父皇与母后的面,亲自推拒了。
在财政大权被完全掌控的皇宫里,那一笔价值不菲的女儿红妆,对于而今破落的皇室,无若于一笔在暗处的钱财,至关重要。
我孤身一人仓惶离开了那朱门,形单影只地仓惶成人。
在元府沉沉府门前,为我送亲的太子哥哥默声下马,代替我那连婚礼都不肯出席夫婿扶我下轿,跨过那燃着绵软火苗的炭火盆。我能感受到他的手越拽越紧,十指连着心,揪得我一下一下地疼。那曾是最疼爱我的兄长,皇室里最宽和的太子,在这被踩入尘埃的屈辱前,也不再决心忍让。
我那夫婿,是要用这样决绝的婚礼,逼着我父皇,与他兵戎相见。
便是在大婚第二日,我在空无一人的洞房里醒来,唤了陪嫁的婢女为我梳妆。那婢女是母后派予我的,见惯了宫里贵人们富丽的首饰盒,盯着我寥寥的几颗簮钗,久久没了动静。
我轻轻咳了咳,那婢女惶然惊醒,慌忙匍匐于地,不住地磕头谢罪,脸上满是懊恼的神色。
这下轮到我无措了。我及笄不过月余,自己又生得一副懒散模样,之前从不曾管束过下人。这群陪嫁过来的婢女多是父皇与母后选定的,不甚识得我。我忽的就后悔当时对选丫鬟的事太不上心,这下初初入得相府,自己人都还不熟识,却是个麻烦。
不过……倒是这婢女,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看着单纯得紧。
思索了这半晌,我把她轻轻扶起。脸上带了温淑的笑。
“不打紧,你刚从宫内伴我出来,不习惯也是寻常。”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在说,却自己也觉这话语弄得人好不自在,十分别扭。
可我却必须说下去:“从今天起,你便当这十数人的总管吧。”
那丫头惊诧地抬起头,我也故作镇定地看着她。然后我见她极为开心地笑了,急急地跪下身,咚咚地朝我磕着头,嘴里还激动地说着什么。
我心里一松,看来,确是没选错人。
我这时想要的总管,并不是多少能持家管制之人,毕竟这相府内诱惑太多,单凭一腔信任,怕是要断送了我的将来。倒是这心中藏不住事却偏爱荣华的,透过她的眼来了解众人,倒反而令人放心。
念及此,突然发觉,刚才那侍女的名姓,我沉迷于这算计中,竟是忘了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