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山山高林密,错落纵横。此时夜色沉沉,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却有一团火光,在缓缓朝前移动。
“老毕,去前面探探路……”
“老毕,给我们讲讲神木山的来历吧……”
“老毕,你还能继续变小么?最小能变多小?……”
“老毕……”
神鸟毕方原本神圣脱俗的形象,在短短半天中一降再降,终于在被公开老毕这个既土且俗的小名儿后,达到低谷。不但小狐狸,连徐市也对它呼来唤去,飞到高处探路也就罢了,还要讲故事——简直是不拿神鸟当鸟啊!
老毕耷拉着头蹲在石头的肩膀上,眼中含泪,有气无力地道:“徐市先生,有事您尽管吩咐,不用每次都喊我名字的罢?”
徐市方才也是觉得好玩,才跟宝儿他们凑热闹一起编排老毕。现在看他一张鸟脸苦得快要滴出水来,拿手指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笑道:“神鸟大人,真是委屈你啦!你放心罢,等到了有人的地方,我们就不再麻烦你。不过你也要装做一只普通的小鸟,不许说话,更不许炫耀自己的身份。怎样?”
老毕连忙应是。听说见到外人便不用再被使唤,探路的积极性也愈发高扬,扑扇着小翅膀卖力地往返寻找。终于一次飞出去好久才回来,兴奋地大叫:“前边有人,好象就你那几个同伴呢!”
徐市惊喜之下,急忙加快速度,顺着老毕所指的方向匆匆赶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阵光亮从林隙间隐隐透来。徐市紧走几步,钻过那几棵大树,果然见前面一小片空地之上,几个人围着一堆篝火,或坐或躺,正在低头交谈。正是乌察水柔他们几人。
徐市一步抢到近前,大笑道:“乌大哥,你们都在这儿!”那几人都吓了一跳,乌察三人下意识地望后退了退,脸上喜色之中,又搀杂着几分畏惧。水柔却直接站起身来,呆呆看着徐市,眼中刹时弥漫起一层水雾。徐市知道他们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时难以接受。也不急着解释,就这么笑吟吟地站立在篝火前,任他们观瞧。
乌察颤声问道:“徐兄弟,你是人还是鬼?”徐市有心戏弄他们一下,当下板起脸,糁兮兮地怪声道:“你们说呢?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去,还能活么?”还没说完,突然被水柔打了他肩膀一下,骂道:“死徐市,混蛋徐市,你没死,死了怎么还会有影子的?”嘴里骂着,那脸上的泪水却是越流越多,终于再也忍不住,抱住徐市肩头,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喃喃地说着:“太好了,你没死!徐市,大神保佑,你还活着!”
乌察几人闻言低头看去,徐市的影子被火光映得清晰无比,果然是活生生的没有死。几人也都是喜出望外。连身上有伤,一直靠着树半躺的撒尔东都支撑着站起身来,几人一拥而上,与徐市抱在一起。
激动了良久,乌察才想起来问道:“徐兄弟,你明明是被那怪物撞到了悬崖之下,究竟是如何脱险的?”徐市刚要回答,却又低眼看了看还埋首在自己怀中啜泣的水柔,苦笑道:“水姑娘,我的衣服都快湿透了。就算是我这个讨厌的家伙没死成,你也不用这样伤心罢?”
水柔被他逗得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泪,嘴硬道:“哪个讨厌你了?谁又想你死了?你,你不要胡说!”
乌察在旁边笑道:“徐兄弟,你确是冤枉水柔了。自从你落入悬崖,生死不明。小丫头这一天来眼泪就没断过。说起来,前年我猎一头花豹时受伤,在床上养了两个月才保住性命,那时侯也没见水柔这么难过。唉,我这个当大哥的,还真是有点嫉妒你呢!”
徐市心下感动。眼前那张泪眼婆娑的俏脸,恍惚中与另一张脸孔重合起来,竟让他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伸出手去温柔地拭去水柔眼角的泪水,轻声道:“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水柔身上一僵,随即涨红了脸,闪身到一旁,低声道:“乌大哥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还没说呢!还有,你为什么骗我们说不会武功,这些事,你若不讲明白,可是没完!”
徐市也醒悟自己的举动有点亲昵,微微尴尬。不过众人都还在兴奋之中,也没怎么注意这两人的小小异状。徐市转头向乌察笑道:“我的事,一会儿自然会全告诉你们。不过乌大哥你先说说,你们不赶快带了圣火回寨子去,怎么在神木山下耽搁?”
乌察道:“徐兄弟,你是为了救我们,才出了意外。我们怎么能一走了之?因此我们在这山脚下搜寻,希望能找到通往悬崖下面的路,就算徐兄弟你……遭遇了不测,也绝对不能让你曝尸荒野!”
徐市听着这粗豪汉子情真意切地话语,心中愈发感动。对于接下来又要编些假话来欺瞒他们,也是十分内疚。但是他身负师父的遗命,实在大意不得。况且这些事就算被普通人知道,也没有什么益处。只好按照提前与石头他们约好的说法,道:“其实我的情形也甚是凑巧。那悬崖下边不远,有一根突出的树杈,我正巧便落在那树杈上。就沿着石壁,慢慢爬了上来。又在山顶的树丛中发现了躲藏在那儿的石头和宝儿,怕你们担心,就赶紧追了下来。”
说完指了指石头肩膀上的老毕,道:“我落的那支大树杈上,原本搭着一只鸟巢,正巧被我撞掉,只剩这只小鸟甚是可怜。我因为毁了它的家,心中过意不去,便把它带了回来。”
这是提前便商量好的,老毕虽然对自己被贬成“无家可归的小鸟”这种破落身份十分不满,却也只好强忍住。水柔看到它却是喜欢的紧,伸手去抚摩他头上的小红毛,爱心四溢地道:“好可怜的小家伙儿!而且,只有一条腿,怕是天生的残废呢!小独腿儿,姐姐以后疼你好么?”
老毕气得冒火,却是发作不得。只好冲水柔翻了翻白眼,“劈方劈方”地叫了几声,然后高傲地一甩头,转而飞去徐市肩膀上去了。
众人又是看呆了半晌。乌察悠悠长叹道:“徐兄弟,大哥真是服你了。以前的宝儿是养久了的灵狐,也就罢了。怎么随便砸一只鸟巢,也能捡回一只这么通人性的鸟来?你看见没有?它,它居然会看不起人!”
徐市干笑了两声,心想:“这算什么?这家伙傲气凌人自大无比的模样,你还没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