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老毕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话题还是不可避免的落到了徐市的武功上来。这件事想要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可是不容易。徐市若是编些家传防身之类的说辞,莫说精明的乌罕,就算大大咧咧的乌察,怕也不会相信。
因此徐市也不矫情,老实地承认了自己曾经在小时候拜一位高人为师,学会了一些高深的剑术和道法。但是师门有严令,不得对凡人出手,更不能对人透露师门的秘密。因此当日他被盗贼抢劫时,就利用轻功带着石头逃开,而没有用师门本领去对付那些盗贼。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些理由也不假。鬼谷门中确有这样的门规,当日荆坷便是受了门规束缚,才在刺杀秦王时被人暗算。
好不容易讲完,算是颇为通顺,没有什么太大的纰漏。徐市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却满是内疚和痛苦神色,肃然道:“乌大哥,你们是我的朋友兄弟,因此我不得不违背师门训诫。只希望你们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千万不可再对旁人说起。不然被师门中人知晓,我定然要遭受严厉的惩罚。”
乌察几人相互看了看,彼此都点了点头。乌察道:“你是我们的好兄弟,又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们自然不能连累你。”
而后四人以手按胸,齐声说道:“我等向祝融大神立誓,誓死保守徐兄弟的秘密。若有违背,愿受万火焚身之刑!”
徐市放下心来。苗人对火神的信仰,极为虔诚坚定。这四人既然以火神的名义立时,那么就算是亲人和长老问起,也一定会守口如瓶。
只是水柔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对着徐市想要说话,欲言又止。
这一番交谈,细叙前情过后,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乌察道:“现在既然徐兄弟安然无恙,头等大事便是咱们寨子里的祭祀了。只怕这一天一夜都不能休息,才能赶得上在祭祀开始前把圣火带回去了。”
徐市道:“这是应该的。乌大哥,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罢!”
众人收拾好行囊,趁着夜色便匆忙赶路。饿了渴了,就边走边吃口干粮喝一口竹筒里的水。徐市现在也不用再隐瞒,轻身之术展开,不但迅捷轻灵处远在众人之上,还有余力扶携身上带伤的撒尔东。这归途,比来时的脚程,几乎快上一半有余。
路上水柔曾趁着短暂歇脚之时把徐市拉到一边,古怪地看了他半天,突然问道:“徐市,你是为了四大圣物吗?”
“什么四大圣物?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徐市被她问糊涂了。
水柔又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你肯不顾性命地救我们,我相信你!”
随即便转身走开了,剩下徐市被这个丫头问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待到重新开始赶路他小声问肩膀上的老毕,老毕很蔑视地道:“南疆四大圣物你都不知道?”
徐市大汗!这种令人羞愧欲死的口气又来了!仿佛没听说过南疆四大圣物便是白活了一遭,该当天打雷劈似的。不过总算现在老毕也有求于徐市,不敢接着摆架子,小小得意了一把便告诉他:“四大圣物就是后羿大神的后羿弓,神农氏的赭鞭,伏羲圣人的轮回盘,还有穷桑神树万年一结的穷桑子。”
“后羿弓是射日的神器,有毁天灭地的威力。赭鞭是神农氏当年尝百草之时,用来鞭打药草之用。一鞭下去,药草的寒热药性,有毒无毒,都会显现出来。轮回盘是伏羲依照天地机理,日月运行所制,可以占卜吉凶,预测未来。穷桑子更不用说了,是穷桑神树仙灵之气所凝,凡人食了就能长生不老,坐地成仙。据说这四大圣物分别又苗疆的四族祭祀代代相传,镇护着诸族的安宁。你问这个做甚么?”
徐市没有回答,心中隐隐有了计较。联想当日水柔所说,那她的爷爷水心长老,应该就是负责掌管后羿弓的祭祀。可是后来被秦人抢夺,连族人都被屠杀干净。因此她发现自己身怀武功又来历不明,有些怀疑自己也是觊觎苗疆圣物的。这种想法理所当然,徐市倒并不生气。何况水柔坦率地来询问自己,表明了对自己的信任。徐市心中反而颇为欢喜。
只听老毕又含糊嘀咕道:“不过这个姓水的小姑娘,她的气息我倒是十分熟悉,仿佛见过似的……对了,我想起来了,四十多年我遇见过一个来取圣火的苗人,还拿一根羽毛跟他换了一竹筒米酒喝,好象那小子就姓水的……唉那米酒的滋味真是不错,让本神鸟怀念啊!”
不用问,当年那个苗人定是水柔的爷爷水心长老了。原来水柔珍藏的那件自爷爷手中传下来的宝贝,那支神鸟毕方的青羽,竟然就是眼前这家伙的,而且还是用米酒换来的。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日落月升,清溪峒中一片寂静。全寨子的族人都聚集到寨前的空场上来。平日独居于山上祭坛,足不出洞的敢达长老,此时也穿了一件色彩斑斓的长袍,手里拄着一柄木杖,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眺望着门外的山路。
良久不见人影出现,族人中渐渐响起了一些微小的动静。已经这么晚了,木邓塞鲁和外族勇士怎么还没赶回来?该不是出什么意外了罢?
神木山上有凶猛的妖魔,难道勇士们遭遇了不测?
死于妖魔手上的勇士并不罕见,甚至几乎年年都有寨子因为没有勇士取回的圣火而不能进行火神祭祀。
记得七年前清溪峒的木邓塞鲁就没能活着回来,结果没有举行祭祀,那一年寨子的收成都不好,恐怕是火神怪罪了。
希望今年的勇士们千万要成功才好!
族人们期盼着,担忧着……
一个族中地位颇高的中年男子凑到敢达长老耳边,小声问道:“长老,时辰已经快到了,您看他们几个会不会……”
“不用担心,”长老微笑地摇了摇头,目光牢牢看着远方,充满笃定:“我对他们有信心。”中年男子松了口气。长老是除了大神以外最睿智的人,他的话不会错的。
回身拿长老的话去安抚那些忧心憧憧的族人,却没听见长老接下去的自言自语:“我对他有信心……”
果然过了片刻,长老微笑着伸手指去:“看,他们回来了。”
那一丝隐约的火光,从远处透出,越来越是明亮。又过了片刻,水柔高举着燃烧着圣火的火把,自山路中向寨子跑来。其余几人跟在她身后,出发时的六人,一个也没有少。
族人们一阵欢呼,但是随着水柔走进寨门,突然全都安静下来,虔诚的跪伏于地。敢达长老庄严地走到空场中间用竹木搭建的祭坛前,一边做出许多玄奥的手势动作,一边大声地祷告。
当水柔轻轻走上前去,将火把投到祭坛之上,一道绚丽的火焰,瞬间燃起。照得半边天空,通红一片!
族人们的欢呼再次响起,比方才更大,更久。
火神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