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踏出皇宫,楚羲和都还有点愣怔。
手里握着的一沓宣纸,抬头望了望天空,心里仍旧觉得不可思议,这皇帝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本想拿着昨晚抄的书,把朝堂上那堆闹腾的人给糊弄过去就好。谁能想到一场激烈的弹劾,居然是以自己入六部,担任工部侍郎而完美收官呢?一想到王家老狐狸吹鼻子瞪眼的模样,倒还觉得去工部是件美事。
看到候在宫城门口,神情不安的王叔,楚羲和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见楚羲和走了过来,王管事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道:“侯爷,如何了?”
“有我出马,自然是无事,不仅如此,还有件喜事呢!”尽管不知进六部是福还是祸,但能让王家吃瘪的事情都不算坏事,面上更是藏不住笑意。
“喜事?”王管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何喜之有。
“皇上命我进六部历练,圣旨下来的三日之后,正式入职工部侍郎,这下王家要日夜难眠咯。”说罢便转身上了马车,吩咐尽快回府,准备庆祝一番。
虽说工部一直是六部之中,与朝堂纷争关系不甚显著的一部,更不论与兵部、户部相比,但王管事仍担心不已,毕竟曾经显赫一时的楚氏自肃北一役开始,便眼见的在京城中衰落,现在京都官吏之中,除了夏阳侯府有爵位,几乎找不到在京任职的楚氏一脉。不过眼下有诸多不明之处,也不可妄测,只能让自家主子多防范。
与楚羲和的喜悦祥和截然相反,豫国公王铮本在品茗听琴,坐等楚羲和被罚的消息,哪曾想皇帝轻而易举地揭过弹劾一事,甚至还主动让楚羲和进六部。多年来,经过多番努力,夏阳侯府在朝中除了皇帝的恩宠,可以说是没有半分实权,今日之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豫国公王铮气得脸色发黑,怒而掀了茶桌,吼道:“皇帝怕是昏了头!简直不可理喻!”
庭院之中的侍从和乐人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一旁的兵部尚书王元焕赶忙挥手让闲杂人退下,走到豫国公身旁说道:“国公爷无需动怒,楚家那小子进六部也不是什么坏事。工部侍郎又如何,出了丁点差错,那可是板上钉钉的是,可不是抄书可以躲过的。”
一入朝堂深似海,任何行差踏错都会被弹劾,因此丢了性命抄了家的也是常事。
一经王元焕的提醒,豫国公才回过神来,思索片刻后,拍了拍王元焕的肩膀,立刻招呼侍女上新茶,笑着说道:“王贤弟果真聪慧,接下来你我兄弟二人还需更加齐心协力才是!”
王元焕虽担任兵部尚书,却在军政之事上没有绝对的左右权力,一直以来仪仗着握有京城禁卫军一般权力的豫国公府,才能在朝堂上被人忌惮一二。对于夏阳侯府之事,王元焕可谓是相当上心。可恨当年军队令牌之事,自己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侍郎,才让本属于兵部的重要军权落入夏阳侯府。尽是不同往日,王元焕更加不会松懈啃咬夏阳侯府的机会。
夏阳侯府。
楚羲和才下马车便遣人到庆国公府给叶鸣川传话,邀他晚间 来府中一起庆祝。
还没走到竹晟院,府门处的下人便匆匆赶忙来唤,说是御前总管来宣读圣旨,请侯爷前去听旨。楚羲和也没想到皇帝如此急切,自己是在半个多时辰前得到皇帝的口头命令,可这前脚进门,后脚圣旨就来了。毕竟圣旨颁发少不得经过中书令和翰林院,这速度都让人怀疑这圣旨是不是一早备下的。
令人摆好香案后,楚羲和到正堂接了圣旨,还不忘递给张公公一袋金瓜子。张公公在御前侍奉多年,也只有深受皇恩的重臣或地位高的皇亲贵戚才会让他前往府中颁旨,自然是不能薄待了。
张公公见楚羲和欣然地接了圣旨,也知道圣上的重视,便笑着扶起楚羲和,说道:“侯爷是尊贵之主,陛下亦十分疼惜,奴才觍颜,还得盼侯爷记一份奴才的好。”
“公公谦逊!羲和年幼无知,日后还请公公多多指点。”皇帝身边的人,可不能轻易得罪,况且这张公公能在当今陛下登基之后一个月内,取代皇帝潜邸时的侍候总管,自是不可小觑的。
皇帝的旨意一下,整个京城又炸开了锅。早间,楚羲和在国子监谋害三皇子未遂,被当堂弹劾的事情早已在坊间传开,不少人还在赌坊下注押楚羲和会受何种惩罚,没想到却是这一出,所以夏阳侯楚羲和再次成为众议的对象。皇帝之意已下,自然不能大肆讨论,私下议论纷纷地可不在少数。
且不论楚羲和年仅十五,毫无处理朝务的经验,就她平日里在京城的所做作为,别说为官,就说是做人,都时常被人诟病。严肃点说,楚羲和虽深有爵位,却也只是国子监的一顽劣学子,更没有科举考试的佳绩,却得皇帝恩宠,一纸令下便官居工部侍郎,这是多少文人士子寒窗苦读多年,历经多少场考试也难以一蹴而就的官职。
可以说,经此一事,楚羲和更没什么好名声了,再加上此前断袖养男宠的传闻,楚羲和彻底成为京城最让人痛恶的权贵了。
楚羲和可不知,也不会不管外界如何谈论。领了圣旨便打赏侯府上下,以示庆贺。
不多时,便远远听到叶鸣川的呼声。楚羲和起身走出房间,便见叶鸣川已经快步走进自己的院子,后边跟着有些喘的王叔。也不知道眼前这小子何时才能改了这坏毛病,总是不经通报就闯进竹晟院,说了几次都不听,是以楚羲和即使白日不出府,也绝不随意脱衣和沐浴。
“楚兄!楚兄!”见到楚羲和,叶鸣川更激动了。
“姓叶的,吵死人不要命吗?”这人也真是,叫魂一般。
“嘿嘿,我这是高兴。我都听说了,皇上让你进六部领差事,便和你府里来传话的小厮一起过来了。这么大的喜事,今晚怎么庆祝?”前几日,因为逛桃枝馆,招小倌儿的事情,自己被家里的叶老头关了禁闭,今日要不是这事儿,恐怕还得多关几日。如今正逢喜事,自然要尽兴一番。
“庆祝?有你这么空着手给我庆祝的?还说什么兄弟意气,真没劲。”楚羲和故作生气的看着叶鸣川。
叶鸣川一把揽过楚羲和的肩,嬉笑着说道:“送你钱财可太俗气了,我想好了,明日在沁园为你办一场宴会,怎么样,够兄弟吧?”沁园是京都负有盛名的园林之一,乃是先皇赐给庆国公府的,园中景观别致,深得世家贵族喜爱,若无邀请却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入的。
“唔,明川贤弟有心啦。”知道叶鸣川被关了禁闭,能去沁园宴游一番,的确不错,况且自己还可以带上阿岄,美人配美景,当真不错。
楚羲和突如其来的客气让叶鸣川深感不适,还加深力度摇摆楚羲和,让楚羲和恢复正常。
这可吓坏了楚羲和,两人极少这么亲近,特别是十三岁以后,楚羲和深知自己女孩的身体与男子大有不同,与旁人的相处之中,十分注意防范。于是赶忙推开叶鸣川,理了理衣襟,便抬脚走了。
叶鸣川毫无防备就突然被推开,差点摔倒,顶着一脸的疑惑和迷茫,一抬眼就看到旁边紧张到快冒汗的王管事,这下更是懵圈。回过神来后,赶忙一边叫着羲和,一边追了过去。
王管事刚才是真的急得不行,总觉得放任叶鸣川和自家主子相处下去太危险了,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跟楚羲和说一下这件事情。想着便转身走出竹晟院,没曾想一抬眼就看到远门口树下站着的青衣少年。岄公子何时来的?
“岄公子,可是来寻侯爷?在下这就去通报一声。”
“多谢王管事,侯爷有客,暂且不便打扰,我晚些再来。”平淡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清冷,与少年的无尘气质很是契合。
可是,王管事却在少年的脸上看见了一丝隐藏的薄怒,甚至还有些尚未褪去的红晕,这难道是被谁气到了?一想便回想起刚才叶鸣川揽着楚羲和的场景,难道是因为侯爷与他人亲近?可自己心里清楚侯爷并非真的将岄公子当做男宠,更无过分之举,当然除了强抢入府,一时之间,王管事都怀疑自家小主子是不是演戏演过头了。
阿岄说完,看了一眼院中,便转身走了。一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少年居然搂搂抱抱。入府以来,夏阳侯多番表示会以礼相待,还想着应该不是那等好男色之人,没想到竟是深藏不露,说不定对自己正是欲擒故纵。一瞬间,记忆之中楚羲和略带娇憨的角色笑脸,一下子变得扭曲,恶心之感愈发强烈。
王管事也感受到阿岄藏不住的怒意,转头看向正要转身跟上的小武。小武挠了挠头,说道:“阿…岄公子本想来找侯爷,但不知为何,看到叶公子在,便退到一边,站了一会儿突然就走了。”说完就走了。
此时满心期待着明天宴游的楚羲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某人的心里已经成为披着羊皮的狼,还充满智慧,懂得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