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灯火五更鸡……
三更时的天,飘散着红霞似的云,一座座连绵的山峰仿佛是钢铁般的兽脊。白夜背着陆铁杖经过生与死徘徊的“盲生林”,最终幸免回到了青石塘。
白夜放下背上累倦的陆铁杖,轻放在草堆上。眼前王晤的伤就快要发作了,天色在渐渐变亮,慢慢冲开淡淡的黑晕。
“啊!”王晤痛吼一声,这一声震飞了林中树梢上入睡的鸟群,被惊醒的猴群“哟,哟”的啼叫着。王晤的右臂又开始肿胀起来,藤蔓渐渐被撑开,慢慢的转动开来。白夜见状,忍心捡起一根竹木狠狠地从藤蔓上直插下去。“噗”鲜血四飞,从藤蔓破口中涌出淡黑的血迹。竹木的尖儿已将王晤的右臂死死地立柱,藤蔓也停止了松开。
“王兄,休怪白夜如此做了。”
陆铁杖曾在白夜背上时,对他说过一番话:“记住,我,可能撑不到三更时。将解毒草置入王晤的胸腔中,只有这样才可救活他。”“一定要撑住了,王兄!”白夜拔刀在王晤的右胸口刺入,口中正叼着月光下晶莹泛着黄光的解毒草。血顺着刀口流出,不少血沿着刀刃流入白夜的手心窝中。刀更近一步刺入了,他想,必须得速放才行,不然王兄定会失血过多而致死。白夜缓慢抽出刀,并一点点的将解毒草沿着刀口塞入。他的手在打颤,似乎听见了王晤心脏在咚咚直跳,同时也震着白夜的心。
“啊!”王晤痛喊数声,割肉般的疼痛直钻心,像从血管一样涌上大脑。嘴唇快痛的吐不出一个字来,两派牙齿在哆哆嗦嗦地打抖。
还差一点,白夜抽出刀,解毒草就快完全置入王晤的胸腔中了。“王兄,一定要撑住啊!”此时王晤失血和麻身的绞痛仿佛在白夜的心里。他不在犹豫,一刀将解毒草刺入王晤的胸腔中。
“呃…呃…”白夜的小腹上伸进了一只手,一只将他腹部穿开一个洞的一只血手,原来是王晤的左臂。扯断的藤蔓在白夜眼中渐渐成了三个,四个……
他猛地甩头,失血让他嘴唇发白,冷汗从后背直淌下来。他淡笑一声,腹部传来的疼痛让他大口地喘息着。他从裤兜里取出草制绷布,用即将压榨干的力气封住王晤心口的裂痕。白夜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仿佛看见了冥府的王爷已经在生死簿上写下了“周进”二字。
白夜已感觉全身没有知觉,他悄然闭上眼,往后倾倒下了。
他的腹部有一个半尺开来的洞,血也流尽了。凝结的血在初阳下反射出亮光。
风下,三个男人,长草随风摆动。月已尽,天亮了。雄鸡再一次报晓,王晤的右臂停止了肿胀,渐渐变回正常了。数日后,王晤的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陆铁杖站在王晤的身旁,久久没有离开。王晤叹了口气,神情游回那日三更时的一幕。他的左手沾满白夜腹中的鲜血,震惊得从兽性中回过神。但胸口的疼痛让他麻到吐不出一个字。
那时,白夜凑到王晤右耳旁:周进愿为王兄一一死,带着我的内心继续活着吧。
话毕,他仰天长笑,倒下去了。他死时是笑着死的,直到的他的笑容变得僵硬。
“师傅,周进到底是何人?”王晤终于开口问了。
“周进?”陆铁杖甩袍离开,“跟我来。”
就在他们刚出门的一刻,雨倏忽下了起来,下得很大。雨点儿拍打地面的滴答声,青石塘的蛙声又唱了起来。陆铁杖捋了捋黑色的长胡子,又吟诗道:何雨纷纷何愁苦,何人善哉何意挂?
王晤跟陆铁杖来到后山的竹林深处,里面有一座坟墓。墓碑上刻着一排字:白夜——周进之墓。王晤大惊,白夜与周进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难道是同一个人?陆铁杖撑着油纸伞,开口道:“周进其实是白夜的原名。白夜在七岁时在逃亡见误闯了密林,被我就下后,我又将他收为徒弟。”
“白夜,不,是周进,他身上到底有什么故事?”王晤问。
“且听吾慢慢道来。”陆铁杖再次捋了捋长胡,笑道:
那可是六年前了
那年,周进还是个七岁的孩童,他只有一个父亲陪伴他。而他的父亲事后朝廷上通缉多年的盗窃犯——周仁。那是一个平静的午后,灿阳透过云层直射入在这片大地上,周仁带着周进四处飘荡,躲避着风尖浪口。周仁与白夜来到一个酒馆,点了一杯烧酒。周仁举杯畅饮,炎烈的烧酒在他的胃里滚滚烧灼,更是灼烧在他的心里。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坠落在木桌子上,他端详着一张旧画像,画上的女子婀娜多姿,风度翩翩,正是白夜的母亲。他再畅饮数倍,轻抚着孩子的头。也许是周仁脸上的那伤疤太过明显,兴许是酒店的老板告发了衙门。一队持刀人马迅速包围了酒馆,周仁见状,轻轻的笑了笑,仍坐在位置上喝酒。旁人看见都躲得远远的,现今君主残暴,连朝政官员都如同吸血虫一样剥削着老百姓。
持刀侍卫纷纷斗胆向前,还未等头儿开口进攻。周仁一脚顶起木桌,桌子四分五裂朝四方飞去。以往的周仁都会带儿子速撤,今日却不同。
他拔刀出鞘,飞扑在一位侍卫身旁,鲜血四溅的瞬间,那人的头已落地。其他侍卫蜂拥而至,纷纷向前。就这样厮杀了很久,无数人头落地,这一幕白夜历历在目。
他们顺利地逃避在一个茅屋内,周仁舍下白夜去远处取水。当他回来时,一位黑衣刺客正潜入屋子内,正想杀害白夜。眼看刺客的袖刀就要刺入白夜的胸口时,周进恰好用手死死地握住了这一刀。他与黑衣刺客同归于尽,身中六刀,已无法再站起来了。
“这盒子里是一种极其稀有的药草——生之草。”周仁说完这话就安静地躺下了。
雨还在下着,陆铁杖拍拍王晤的肩,朝坟墓前行了一个礼,说道:“生之草,磨成粉末,可以治愈内外全伤。你的剔肉之苦若不是将此撒在这草绷布上,你也会疼晕数十日。”
“如果白夜用此药医治被我所伤的伤口,也能活着吧…”王晤突然痛苦起来,双膝下跪,双手撑着地面,那泪水一把涌出了他的眼眶。
陆铁杖转身背对着,泪水藏在眼里,淡笑两声,思:周进,你真像你的父亲,像他一样不怕死…
雨越下越大,雨中两人一直站到三更时,因为那正是白夜去世的时辰。
生之草,它很灿烂,代表了一个生命的诞生。
生之世上,苦于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