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长的冷巷,空荡寂静,眼前人摘下风帽,熟悉的面孔重新出现在眼前,简延恍如一梦,至她离开,他再未去过浮云山,他克制自己,提醒自己,她不会再回来了,长久噩梦袅绕,梦中都是她这样不语清冷的望着他,未见她落泪,梦中他却感心殇。
“云歌”,简延不知如何说下去,昨夜思量很久,觉得她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久未寻他,而且小庄和老孟都传来消息说她死了,肯定也是她的意思,“对不起”,他只剩苍白的这一句。
“简延,我来找你,是要和你做个交易”,云歌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上面字字都是他熟悉,无论是内容还是字迹,哗然摊开,他所以的话都哽在喉中。
“我能解释吗”,他问。
“不用,你只要答应医治我师兄的伤,这件东西我还给你,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就把它交给屈雍名”,云歌收紧信笺,“这样谋反的证据,你和你的家族世代都翻不了身”。
云歌揣度的看着简延,他没有发怒,只是就这样看着她,风神如玉的模样呆若石像,她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冷冷的问:“你想好了吗”。
“我一定会救云天”,简延没说一句话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叹息,“我没有苦衷没有理由骗了你,你还会原谅我吗”。
云歌长久以来的冷漠被他一句话轻轻的打败,庆幸自己的背对他的,看不到他那些做作虚伪偏偏她又信以为真的深情,她恨自己的懦弱更恨自己瞎了眼,“既然你想好了,那我们就成交”。
简延给昏睡中的云天把脉,可是他不时抬眼看看云歌,视线停留在她被衣袖挡住的手腕处,目光越发幽邃,下一刻忽然抓紧云歌的手腕,不顾云歌的诧异和挣扎,掀开衣袖,的确如他想得那般,本来已经结疤的旧伤新添刀痕,一刀比一刀深,也越往上割,左右两手都是如此,“你这么做没有用的”,他痛惜的说。
“既然没有用,为什么你当初这么救长宁”,这句话她留在心底,面上冷淡的说:“不关你的事”。
简延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和不复存在的笑容,意识到自己铸成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她的手指冰凉,捏在手里像是一个个的冰柱,可是他无法再融化,往怀里拽,只看见她愤恨的神情和不肯落下的泪,忽然明白父亲当日的心境,爱了就再无法多想,难道真要像父亲那样生离死别才可永远,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这是我配的药,本来以为用不上了,还好,你还活着……”不待云歌拒绝捉过她的手腕替她抹上。
“云歌”,云天醒来微弱的声音让云歌醒过来,甩开简延的手,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云天,看他活动身子想起来的意思,便上前扶他,云天接着云歌之力起身坐好,背无力的倚着云歌,他对就坐在床边凳子上的简延视而不见,他曾经英挺刚毅的神情不复,带着虚弱的疲惫说:“我的毒是无法医治的,只是我时日不多,怕陪不了你一生一世……”
简延脸色骤变,不可置信的看着云歌,“他说的可是真的”。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简延,你说是你,你会相信一个利用过你的人吗”,云歌说:“我不是一个被男人利用了哄两句就会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人,发生就是发生了,你和长宁长相厮守,我和师兄一生一世”。
“即使他马上就死了。”
“你要干什么。”
小孟和安平忽然冲了进来,原本两人在外,听到里面的声音拔剑张驽,“哥哥,有事好说,云歌只是才死里逃生,肯定心里有不痛快”。
“是啊,侯爷也是心疼你……”小孟在外面竖着耳朵偷听,但是瞥到云天沉默冷眼的神态,半截劝解的话卡在那里。
简延烦躁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此时他的确无法弥补她,空口道歉,连他自己都觉得就像自己之前的承诺太过虚假,到底是自己的错,与她又有何干,心中苦笑,难道要成全她与别人,若是赵元俊也就罢了,可是这楚云天,难道让她此后的岁月孤独终老,既不忍更不舍。
云天闭上眼睛养神,是他太自私了,可是他追求着短短的光阴,为什么都不准,云歌就算我对不起你,我也再不愿放你离开。
安平那夜无眠,有些事涌上心头,哥哥医治的人竟然是他,心里似乎被一团绳索绑住了,束得太紧,揪得她心泛疼,云歌要嫁给他,而他命不久矣,回来时问过哥哥,说云天的病无法医治,她再三逼问,就怕哥哥为了云歌不肯救他,哥哥只是摇头,说救不了,无惊无梦,竟泪湿枕头。
次日,安平走进云天的房间,看着他刚毅的面容,如今憔悴不堪,他闭上眼睛浅眠,看不到他目光中坚毅的一面,仅两次见面,不知他还记得她否。
他醒来见床边有人,以为是云歌,低低唤了声,声音掩在喉中,她低声探到他唇边,只感到一道烫人的温度,“我想喝水”,她应了声飞快端了碗水过来,那环绕的香气和萦绕的声音都不是云歌,他努力睁开眼,却见一陌生女子,警惕起来,“你是谁”。
“我……”安平急得辩白,原来他不记得她。
“云歌呢?”
“和我哥哥在外面”,安平神色黯淡下来。
那碗水,他一口未动,冷冷的搁在一旁。
简延与云歌站在山林里很久了,两人都未先开口,故人依旧,景依然,他们在这里别过,只是两人都未曾料到今日之果。
“我替云天看过了,他的毒拖个三年五载还是没有问题的”,简延道。
“谢谢。”
“只是三年五载之后呢,你应该为自己考虑一下”,简延说:“即使你恨我,我也要告诉你,当初我说的话是假的,但是现在它是真的”。
“我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了”,云歌说。
简延叹了口气,无奈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已经娶了长宁,我根本不打算让你离开,而且是和另外一个男人,我不希望我委屈了你,也不希望你难为你自己”,云歌避开他深邃的目光看着茫茫的云海,浮云如尘埃一般轻却依然可以遮蔽一切,难道她能这样原谅他,也许她会,如果没有长宁,没有云天,这就是他们二人的命,特别是他,身家性命,家人大业,他都无法舍弃。
她的眼泪往心里流,就算把她淹没,她此时都不想在他面前软弱,“既然这样,我们就永远不要再见……”
“我没有这样想过,长宁的寿命不超过五年”,简延看着她侧脸说:“我想等到五年之后,我们没有了那些包袱,我就可以来找你了”,他担心她会有其他的猜测,“我不想对你虚伪的解释些什么,这五年,留着我来对你证明”。
五年,真是一个笑话,云歌心里嘲笑,看着他信誓旦旦的神情,她又恨又疼,“这是你写给楚荆的信”,她扔给他,“不需要证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简延看着云歌的背影,想起她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做,父亲之仇,他明知是屈雍名,可是忍不住恨婉华,说起前事种种,此时却说不清谁被仇恨而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