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郡侯继续驻扎在璟城,也成全了璟城中最大的一桩喜事,只听说新娘是皇族之后,可是这些不是寻常百姓可以窥探的。来往的商人更关注狄国和大宁是否要打仗,从狄国回来的商人绘声绘色的描述王都外悬挂的尸首,抬眼都是黑色,加上那遮天蔽日的秃鹫,整个王都内外的泛着腥臭的腐烂气息。也许是狄国大王子的叛乱,使狄国修整兵力,无力顾暇两国和亲失败,大宁人勾结狄国大王子的事,总之就这样平静的待日子渐长。
国家大事小老百姓不可议论,可是城中风花雪月可是满巷皆知,听说北郡侯成亲那晚,璟城首富赵家的赵三公子冲进侯爷府,与侯爷打了起来,城中传的街知巷闻,都说赵三公子是为了女人和侯爷打起来了,桃色纠纷,特别是两位年轻俊美的名门望族公子,多少待嫁女儿家心里偷偷妒恨北郡侯新娶的夫人,听说一向处事冷静的北郡侯当夜都喝醉了,肯定是高兴过头了。
璟城的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去,似乎本来就该如此。
安平整日被齐彦纠缠,开始多少有些心烦,但是每日看着他,想起简延的话,心里总想着这个人是不是对自己真的一心一意,平淡的日子如水无痕,他们真的能无风无浪的一生相守。
那日适逢璟城的灯会,安平本来与齐彦还有一大帮侍女随从出门,可是半路上,被人群一挤,就剩下她一个人了,站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她心里涌出害怕,忧心的想着快些找到齐彦,可是却被旁人用力一拉,迅速被带入旁边的巷子内。
安平故作镇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袭黑色披风将全身裹得紧紧的人,风帽遮住了他大半个面孔,巷内的光线极暗,她害怕的去抓挠那个人拽住她手腕的手,“放手,你是谁”。
安平触到那人的手,似女人的手光滑细嫩,可是触到手腕处,凹凸不平,似乎全是疤痕,记忆中似乎有个人的手也是这样的。走到巷底,那人放开手,将风帽摘下,熟悉的容貌露了出来。
“云歌”,安平拉着她的手惊喜的叫着她的名字,“原来你没有死”,很快她又放开,脸的确是那张脸,只是神情却差了那么多,高处的彩灯投射在她脸上的光,显得她更加憔悴,还有冷,深入骨子里的冷。
云歌的目光停留在安平从惊喜到疑惑的脸上,摸了摸被安平抓出血痕的手,说:“我要见简延”。
安平忽然明白她的冷漠从那里来,咬咬牙,还是说了:“哥哥他成亲了,云歌你……”
“我知道,我见他不是为了说这些事”,云歌背对着安平说:“你告诉他,我明天在这里等他,如果他不来,你等着给他准备棺材”。
“云歌,云歌……你听我说,哥哥娶长宁姐姐,不是出于自愿的……”
云歌打断安平的解释,“我说了我不是为了这件事,再说,我有什么本事能杀他……”
月暗无光,远处冲上天的烟花绚烂的绽放,很快又消失的无踪影,一朵更绚丽的烟花补充上去,院子里被一阵阵的烟花照得忽明忽暗,安平徘徊于书房外很久,老管家说齐彦听说她回来急匆匆的要见她,都被她不耐烦的打发掉了。刚巧被路过的长宁听到了,她一脸柔和羡慕的冲她笑,安平却觉得心慌,埋头走到这里来,至长宁嫁过来,简延就以公事繁忙为由,日日留宿在书房。
思量了很久,敲开书房的门,安平看见书房的凉榻上铺了被褥,整整齐齐的叠着,“哥哥”,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完,“我见到云歌了,她没有死,她让我带你去见她”。
简延的视线从公文中转向安平,怔愣的看了她一会儿,脸上说不清是什么样的表情,嘴角扯了扯,欲言又止又疑惑的神情,看着烛火照不到的阴暗处,叹息的问道:“你在哪里见到她的,她可好”。
安平想了想,想起云歌苍白憔悴的脸色,还有手腕处似乎更加的凹凸不平,隐见血痕,似添新伤,可是眉眼中确是冷漠疏离之气,“她说如果你不去,她不会放过你的”。
简延听闻此言,神情更是黯然几分,但是狂喜的神情将黯然都掩过,“原来她还活着……”口中喃喃有词,嘴角轻轻上挑,却是醉人的痴意。
安平不再多言,素来见简延都是人前笑脸人后严肃,可是如今见他如此模样,心知云歌在他心中的地位,并非从不同床的长宁相比,可是事竟如此,她心里担心简延同情云歌可怜长宁,竟说不出谁最可恨。哥哥成婚之际,她眼见长宁独守空房,次日更要笑脸迎人,恪守那份表面的幸福,哥哥表面对所有事冷淡,心里还是逃不脱那份伤痛,云歌……多少痴人之疼,想想自己,不如顺了齐彦的诚意。
“老孟,师兄今日的情况如何”,云歌解下披风,问正在给云天把脉的中年男人。
“你放心,我们好不容易把你们救出来,不会那么容易让他死的”,年轻的男人乐观开朗的说。
“小庄,我今天去找了安平,让她带简延过来……”
“哎呀,你疯了,如果简延知道老孟和我给他说假话骗他说你死了,我们两个就死定了,还有你也不想看着大半夜给我们开城门放我们进来的老徐也一起死吧,人家可是有家眷的”,小庄一脸大祸临头的焦虑,说来云歌与他是旧识了,璟城的大街半夜三更能碰到他,关在梁下的监牢都能见面,而老孟却是在屈艺审问她独自见屈勒时见过一面,“不行,我得赶快走,连齐相府都不能待了……”
“小庄,我觉得云歌说的对”,老孟给云天把完脉,“除了简延,别人也救不了云天,只是这样挺凶险的……”
“我就知道凶险,简延是什么人,晋武帝都死了那么久了,他都能把我们挖出来,威逼利诱让我们替他做事,我还是先收拾东西走了”,小庄转过头看着云歌拧着眉头望着他,“都是你的错,你没事找他干什么,我还是很相信老孟的医术……”
“你胆子这么小,怎么答应晋武帝做这种事情?”
“我是继承我师傅的——遗愿”,小庄骄傲的语气泄气下来说,“可是你每次都让我做一样的事情,那个叶卓你也让我给她脱衣服,她是个死人,我又不是仵作”。
“既然你决定这么做了,肯定有把握说服简延救云天”,老孟冷静的说。
云歌想了一下,说:“他的确把柄在我手上,但是我不能保证他能救云天,更不能保证你们都安全,所以你们现在要走,我绝不拦着,我答应你们的事情一直都算数,记得告诉名单上的其他人,名单已经烧了,晋武帝无后人在世,他们都可以自由了。”
“你这算是讲义气呢还是交代后事”,小庄前一刻黯然后一刻忽然笑了,“我先去把名单烧了,免得你后悔”。
一张薄薄的纯白锦帛,上面蝇头小楷,书写了不下百人的名字,火盆的火苗都无法贪婪的舔食它,小庄提着锦帛,终是没有放下去,不住的看云歌和老孟,云歌看他犹豫不决,上面扯过锦帛扔在火盆里,贪婪的火舌迅速将它卷了进去,不消半刻,已是一堆灰烬。
“那……”小庄欲言又止。
“我留下来”,老孟忽然道,“我不算年轻了,无亲无故,孑然一身”,瞧见云歌不解的目光,“我跟随晋武帝半生,什么风浪都见过,今日就想见见他的后人是否继承了他那份智谋和魄力。”
“我只不过是个女子”,云歌自轻道。
“你比很多男人都强”,老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