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寺门前,长阶下的石碑,用隶书写着“龙泉寺”,年岁久远,朱漆有些暗淡,但那三个字依然清楚可明。胤禎看到寺外停了二辆马车,有一辆是太子爷府上的宫轿,九阿哥说:“大约太子福晋瓜尔佳氏也在里面吧。”
那长阶上走下来一个嬷嬷,马车上的婢女迎了上去,婢女与嬷嬷交谈了二句,又从石阶上下来,对着另一位婢女说:“拿二把伞出来。”胤禎认得那是马尔汉府里的苏嬷嬷,转头看了一眼九阿哥。苏嬷嬷这时也看到胤禎和九阿哥,皱了皱眉,领着拿伞的婢女进去寺里,装作并不认识似的。九阿哥倒是笑了,显得有些高兴,胤禎张口想说什么,看到他笑着的样子,再狠的话也说不下去,只得说:“你将来未必肯娶她,这是做什么。”九阿哥面上一僵,率先进了寺里。
寺里的主持很久才来,其实那原因,不必解释,胤禎也知道了。主持说:“左都御史大人府里的福晋和二位小姐过来了。”九阿哥装着并不知情,应酬一般地问:“马尔汉的家眷?”内眷的事,主持绝不多言,问九阿:“九阿哥,怎么突然到寺里来了?也不通传一声,让老衲好有个准备。”九阿哥说:“青海迎了六世喇嘛进京,皇上命住在寺中,我听人说六世喇嘛座下弟子占木拉,棋艺了得,今儿十四弟起了雅意,特地前来与他切磋一番。”
沙弥奉茶进来,是新贡的铁观音,茶水滚烫,透过盖碗暖意触到手上。胤禎滤了茶叶,正要一口喝下,听得九阿哥的话,拿捏不当,尽狠狠吸了一口,滚烫茶水在嘴里一转,“噗嗤”一口喷了出来。九阿哥暗暗一笑,说:“十四弟,喝口茶水也不必如此猴急。” 胤禎只觉得舌尖火辣,主持命沙弥取了温水来,然后方领着胤禎与九阿哥去后院见占木拉。
主持过来良久,左都御史大人府里的福晋还在寺里,不能失去礼数,安顿好九阿哥便告辞出来,见小沙弥引着淳敏一行人在后殿烧长命灯。翠翘在廊下等着,天气阴沉,稀稀拉拉地下着小雨,那佛殿的门被风一吹,长命灯的火苗明明灭灭,竟息了一盏。跟着翠翘的小丫鬟串儿跳起来,指着那长命灯说:“不好,不好,二小姐的灯灭了。”翠翘一笑,不甚在意。淳敏信佛,又磕了几个头,方觉得安心。翠翘心想这世上或许不会再有人比她对她更好了,心里竟酸酸的,扶了淳敏起来。
照例要吃过斋饭才回府,主持让小沙弥带众人去偏殿。太子的福晋瓜尔佳氏也在偏殿,宽大的品月缎彩绣牡丹坎肩彰显庄重,到底人是年轻了些,举止却有些浮躁。瓜尔佳氏与身边一个男子说话,想是说了些趣事,她一直捂着嘴在笑。见众人走近了才整了整衣裳,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仿佛怕让人看出端倪。后来,男子出了偏殿,向回廊的另一边去了。
淳敏给瓜尔佳氏请了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瓜尔佳氏问马尔汉家二位小姐是否都婚配,多大年纪。淳敏说,孩子淘气,都没成婚,最小一个今年初也过了十六。瓜尔佳氏又说,皇上明年要选秀女。
翠翘出门时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斜风细雨,坐在殿中倒觉得有些寒意。串儿拿了毽,拉翠翘去踢毽子。翠翘说:“你倒精灵。”串儿吐舌,每年都来,也该有些经验了。雨天的天井湿乎乎的,二人只得在回廊的三尺见方的小地方踢,踢了一会,翠翘就乏了,她本来就不好动,串儿到马车上去拿她备着的书。翠翘心想回去还得听那些无聊琐事,索性在回廊上一边看雨滴,一边等着串儿回来。
天井里有一口青铜鼎,插着许多香炉,雨水一侵,袅袅的烟也灭了。翠翘到听到一阵佛唱,“唔吗唔吗”地响在耳边,仿佛是从前面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