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立了一座三丈高的金身佛陀像,佛陀坐在莲花上,沾花带笑看着世人。翠翘见一个身着外邦服饰的男子坐在莲花座下,宽大的面庞,依稀有年轻时的朗俊眉目,但经过岁月洗礼沉淀了下来,更稳健。
他见翠翘一笑,沉稳地站了起来,躬身道:“我实在很抱歉,因能力尚浅。”翠翘心下一沉,有些好奇,有些诧异,更多却是不安。那人从蒲团上走下来,每步却都极稳,脸上始终扬着笑。他笑着说:“我叫占木拉。”
翠翘惊恐未定之时,占木拉柔善地说:“你想说的、想问的,我虽不敢断言一一能道出原由,但我知道大半。你担心的、害怕的,我虽不能教你如何一一化解,但我会教你如何面对。”
翠翘倒是笑了起来,她认真打量了占木拉,觉得他有些面熟,仿佛在那里见过。她探视的目光,尽在占木位眼底,他说:“你可知道,藏传佛教的传说中,佛陀在王舍城的竹林精舍与薄伽梨做过约定,追随上人的众人每世都会转世。看透五蕴无常之性,便知道前生的事情,亦知道后世的事情。”
翠翘一惊,问道:“倘若你知道这一生的每一步,那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占木拉笑着说:“这句讲到重点,可是并不是每世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前世来生。有时候,终其一生也不知道,有时候,见到某些人,触到那根弦时,一切如明镜般清楚起来。”
翠翘听得如坠迷雾,占木拉笑道:“我之所以让你知道这些事,是因为现下你与我们不一样。”翠翘问:“怎么讲?”占木拉说:“生命总是在不断地轮回,可是你的生命被锁在某一时空,这是有违天理的事情,这样的事——这样的事——总是要为此付出极为昂贵的代价。”翠翘惊道:“可我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占木拉浅浅一笑:“你阿玛亦没有做坏事,却被太后下令处死。我是说你在光绪二十二年的那一场变故。”
“你怎么知道?”他虽然慈眉善目,翠翘突然觉得害怕起来。她从能接受自己不老不死、穿越时空开始,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人,一个知道她所有事情的人,更可怕的是,他是一个历史中的人,且历史中她真正生存的时代,他是个已死的人。这一切加起来,就算他笑得和蔼可亲,也够让人毛骨悚然了。
翠翘清醒过来,镇定地问道:“那么你应该知道送我回去的法子?”占木拉说:“青玉璧会失去能力,是因为你的灵魂被禁固。你与翠翘你们本是一体的,她是你的前世。”
其实这种可能,她也猜想过。总觉得有点惊心动魄,如今他这样一说,翠翘倒平静异常。
古雅仁——翠翘想起来为何会觉得占木拉面熟,若像古雅仁一般留起头发,他与他倒有几分神似。她出神的片刻,占木拉说:“其实你可必执着于前世来世,当下才是你的生活,你只有今生,你就是翠翘。”
翠翘辩解道:“我没有她的半分记忆。”占木拉一笑缓缓地说:“倘若你认为,知道过去的记忆才算是拥有今生,那么……”他让婉兮闭上双眼,耳边是占木拉催眠一般的话语。翠翘感觉自己轻飘飘地,好像飞了起来,她在东大街上看到一个小女孩。
她猜测着她是否翠翘的幼时,注意去看她额间的花痕。额间被稀稀拉拉的流海盖住,却依然清楚地看到一片白净。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进了一家四合院。有一次听额娘淳敏提起过阿玛还在翰林院侍讲学士时,住不起大宅里,在东大街一家人住一个小四合院。
翠翘看到几个小女孩在院子里挑皮筋,一个大一点的女孩一个叫住跑进来的女孩说:“翠翘,你去哪里了,过来一起跳。”她们跳编花篮,正好四个人,三个人牵起皮筋如三角型,一个人转圈一般地跳下来,跟着顺口溜跳齐一百下,过关,可再跳一百下,中途跳乱了,就换下一个人。翠翘老赢老赢,后来有个小女孩不高兴了,索性不与她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