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这一生,对着太多的人鞠躬过了,那些在他乞讨过程中,或多或少给过他什么的人,他都会给他们鞠个躬,说两句好听的祝福语,无外乎是谢谢好心人一生平安这一类的语句,毕竟多的乞丐也说不上来。
祭拜过那个陈姓男人过后,余秋生又跟着乞丐去了很多地方,见了许多不同的人,乞丐说,这些都是真心帮助过他的善心人。
有在寒冷冬夜里招呼他进店吃饭的店主,一家正其乐融融的围坐在电视前看电视,女人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街坊邻里小事,小孩在桌子边写作业,男人在旁边乐着一声声的应着。
有自身本就不容易,还愿意分一块地盘给乞丐捡垃圾的老人,老人坐在破旧小屋里,点着盏上个世纪特有的煤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点点的数着今日又挣了多少钱,想着又可以给孙子多寄点钱过去。
有当初看乞丐不容易,将家中不要的被褥等用品一股脑扔到桥洞旁垃圾堆里,故意给乞丐捡去的多嘴妇人。和往常一样,她正在和其他人碎嘴,说着这人怎么怎么样,哪人做了什么什么。邻居都一一附和着,直到妇人的孩子喊着吃饭了,妇人才心满意足的回家,大抵是觉得今日遇到个能聊到一块去的人。
众生百态,太多太多。
乞丐突然提起说,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死掉的,对于这一块的记忆,乞丐说自己一点映像都没有。
余秋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去找在一旁喝茶全然不顾两人的师父。
“师父,别喝了,有事要你来。”
梦老爷子又拿出那根熟悉的木杖,轻轻往乞丐头上点了点。
“师父,你这木杖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啊?”
余秋生对此虽然已经见怪不怪,毕竟从一开始的大人,到神出鬼没再到传送等等等等,就像以前活着的时候电视上常打的广告一样。
主打一个多功能。
梦老爷子没有理会余秋生,然后又往余秋生头上敲了一下。等到两人都不见了,老爷子才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打扰我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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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南方小城,破例的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毕竟位于南方,下雪已经是这为所不多的稀罕事。
小孩兴冲冲的对着家里长辈说下雪了下雪了!语气欢快,喜悦写在脸上。恨不得等会马上就一头扎进雪堆里面。
不过这南方小雪,要真跳进去,估计是扎到地上,说不定得肿几个包。
其实不仅仅是小孩很兴奋,大多数人都走出家门,去看看这罕见的雪天,哪怕是凑个热闹,去看看新鲜事。这小城的人,就是爱凑热闹,这是这独有的人间味。
乞丐从自己破旧的床上起来,只感觉脑袋昏沉沉的。兴许是昨夜突然的小雪?又或者是昨日吃的食物不够干净?乞丐没有在意,毕竟生活在这种条件下,这些小小的不适早已如同虱子一样,常存在乞丐的身边。
乞丐看到外面的雪,并没有太多的感触,毕竟今天的吃的还没有找到。前两天身体的疲惫让他没有出去寻找吃的,在床上躺了两天,那些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食物,都已经被他吃完了。
今日的运气还不错,毕竟昨夜下了一场雪,今天垃圾桶里面的肉的吃食算得上是格外的多,还捡到了一瓶没有开过的橙汁,这可是平时捡不到的东西。
这些食物足以让乞丐饱吃一顿了,捡到这么多平时吃不到的食物让乞丐的心情十分的愉悦,乞丐只感觉身上的沉重感仿佛都在捡到这个的时候消失了些许。不由得买齐了大步想着家里走去,只是下完雪的温度更为的寒冷,让乞丐的脚变得有些麻木。
等到乞丐吃饱喝足后,好似体会到了平时都他人偶尔提起的一种叫做饭困的事情,乞丐打了个哈欠,跟随着脑海里面困倦的意识缓缓睡去。
再也没有醒过来。
乞丐视线随后停留的地方,是远处的灯光,仿佛一簇升腾的火焰,温暖着乞丐。
这是乞丐想象中的,自己理所应当的死法。这现实和他想象的一样。
他本就是乞丐,无人问津,无人在乎。哪怕腐烂在城市的泥泞里面,哪怕消失一声不吭的世界里,都没有人会注意。
乞丐就这么静静躺在那,就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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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还有最后一个人没见,也是他灵魂的最后一块碎片所在的地方,到现在,乞丐也已经恢复了人形,不再是刚开始那个要消散的样子。
余秋生带着乞丐来到一个演讲厅里面,拉着乞丐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也许是今天的演讲报告太过的无聊或是不吸引人,台下只有几个人稀稀落落的坐着,别说座无虚席了,连坐了一般的人都说不上。
乞丐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看着周围的人都西装革履的,他感到非常的不适应,虽然余秋生和他说了,他们都看不见你。
他仍是感觉不舒服。
演讲台上帷幕拉开,是个年轻的女生,看年龄大概二十岁左右,外表知性而大方,一生修身彰显气质的小西服称托着身材更加曼妙。
女人演讲的题目很简单,甚至连论据观点什么的都统统没有,就是两个字。
“孤儿”。
这个一直被人们和另一个词汇一起挂在嘴边的词语,单独出现好像闲的分外的寂寥。
女人在台上说,自己从来就没有见过父母,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所谓的亲生父母就将其丢弃了,女人成为了弃婴。
不管是生活也好,其他也罢,抛弃者总有抛弃者各式各样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在当事人口中往往是没有漏洞的。
不过幸好,我被遗弃在了福利院门口。
在我八岁那年,我去上附近的小学,来接班里同学的大人往往都被同学们称为爸爸妈妈,我没有爸爸妈妈,来接我的都是福利院的老师,这并不是说他们不好,而是对于孩子来说,这难免让人感到沮丧。
于是那时候的我啊,带着哪个年纪特有的淘气和勇敢,给老师们写了封信,于是便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
结果呢,当然是没找到,不过她遇见了一个跟他一样遭遇的人,只是他没有在福利院门口,所以他那时候,只有一个人。
讲到这,女人用力的捏住了演讲稿,好像是为了压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她显然还是很紧张的,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上台。女人紧接着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
我不知道自己如果不够幸运,会不会也成为那个样子,会不会也成为一个乞丐。那样太过的难过,我不知道他去了那里,但我会一直都记得他。我希望那些本就不幸运的孩子,本就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能成为我,而不是他。
女人在台上讲着。
乞丐在台下坐着。
乞丐突然想到这辈子唯一“看”过的一本书,小王子请求蛇咬自己,是因为想见自己的玫瑰了。
那自己之前的死去,想必也是因为思念吧?
帷幕拉下,舞台之下,只剩下余秋生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