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喜与悲
(1)
突然,赵兴旺一拍大腿,道:“忘了个事!卫东,快去街上买几个西瓜。”
“西瓜?”任卫东不知就里,看向赵兴旺问道。
“对。快去,快去。杨文庆也没走,你去叫上他,买七八个西瓜,一定要好的,沙瓤的。”说罢,赵兴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过来,催促道。
“不用,我这里有。”任卫东摆摆手,没有去接,而是出门去叫杨文庆。
“别忘了,让卖西瓜的打个条,回来报账。”赵兴旺跟出门来嘱咐道。
任卫东和杨文庆一前一后地骑车出矿东大门。
路上杨文庆问道任卫东:“任技,区长说是去哪里买了吗?”
“没有啊,这里面还有什么事?”扭头看向并行的杨文庆,任卫东笑道。
“没有就好。以前,买西瓜出过一个典故。”杨文庆没看任卫东,讲起了那件事情。
这是任卫东上职大期间,梅庄煤矿发生的一个故事。
那也是一个三伏天,运搬工段段长安排文书去街上卖西瓜。这文书是矿上一位生产科室副职的亲戚,再三推荐,让这位亲戚当了文书。这人确实有能力,会写绘画,做事有章有法,很得赏识,领导有心要提拔他。
文书得令后,欣然应许,并表示要买到又好又便宜的西瓜。来到街上,四处寻找西瓜优质,发现街上十字路口东南角的那个摊位的西瓜又大又甜,且价格也便宜,于是买了回来。当欢欢喜喜地把西瓜买回时,段长一看西瓜又大又甜,价格还便宜,着实夸奖了文书一番。
第二年,三伏天如约而至。段长看大夏天的,工人不容易,就安排再去买西瓜,这一次却不是派的那个文书,而是原先的材料员,且这位材料员当上工区的工会负责人不久。而原先的那位文书,现在下井当了一位无关紧要的班长,宣布决定时,段长解释说是工作需要。工会负责人把西瓜买回来,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一小半部分的西瓜虽然能吃,但口感都是不太好的,个头又小皮又厚,而且还短斤少两!
这位文书一直不明就里,自己购的优质西瓜,却落了个这般下场。回来,那位推荐他的那位亲戚为他解开谜底,段长专门派你到十字路口西北角去买西瓜,而不是东南角。而你却把领导的话当耳旁风!
文书这才如梦初醒。哦,原来如此!
后来又有人告诉他,西北角那个西瓜摊,是段长的一个亲戚摆的。
现在正是盛夏季节,也是西瓜盛产旺季。
来到一个西瓜摊前,杨文庆弯下腰,拍打着西瓜问道:“老板,甜不甜呀?”
那个老板看着杨文庆,哈哈一笑,道:“说不甜吧,你肯定不买。我要是说甜吧,你没吃过肯定不相信的。不尝不知道,一尝甜掉牙。”
他用西瓜刀削开一个西瓜,递给杨文庆和任卫东一人一半,道:“人生就像买西瓜,未知才精彩。吃一口,甜不甜自然知道。”见二人不停地吃西瓜,继续道:“有的人卖西瓜,看卖瓜人手粗糙,穿的也不干净,嫌脏不尝切好的西瓜。因此,怕不甜就不买。你放弃的不是吃西瓜的机会,而是失去了自信。”
吃着西瓜,心里不由赞叹,好西瓜,就买这家的。摊主的高论,也让任卫东一惊:高手在民间!卖西瓜这么一个小事,被他这么一说,里面蕴含深刻的哲学道理。
英雄所见略同。
“就买这家的吧。”杨文庆吃完擦了擦嘴,看向任卫东,道。
“你说买,咱就买。”任卫东笑道,对卖瓜的老板道:“给挑七八个好的。”
“你放心。我给你挑的,个个好吃。不好吃,你回来砸我摊子。”那个老板笑着开始挑瓜。
过了秤,付过钱,二人带着西瓜回到工区。
赵兴旺,值班区长,任卫东和杨文庆,四人先品尝了一个。
吃着瓜,赵兴旺一边夸着,一边道:“好瓜。文庆,你不要回家吃饭了。就在食堂吃点,八点多的时候,和卫东一块把这些瓜给经考办那些算工资的送去。
还有,明天别忘了拿着刘忻康批的料单,去把肥皂、毛巾、手套和防尘口罩等领回来。这些劳保用品,要做好发放记录,让大家签字盖章,矿工会老章他们是要查账的。弄不好要挨批的。”
从食堂吃饭回来,任卫东和杨文庆二人,用凉水洗好瓜,装入往兜里提着,带上瓜刀,来到经考办一间大办公室,里面五六个人正在伏案工作。
这时月初的一天夜晚。按规定,每月五日以前,必须完成各单位考核工作,以便矿上召开工资平衡会使用。
办公室内,屋顶的吊扇,地上的落地扇,正在不知疲倦一圈一圈地转着。即便如此,这几个人仍不时地从椅子背后拿起毛巾,在脸上胳膊上胸膛上擦着。
“各位领导,磨刀不误砍柴工。来,吃个西瓜,拔拔凉。”任卫东提着西瓜进门,拿起西瓜放到一张茶几上就要切开。
这些人,好像冬天进了温室里,沙漠里见到温泉,高兴得狠,大声嚷嚷一人一半啊。
“不急,都有的,都有的。”杨文庆知道,任卫东平常不大干这活,切瓜的样子有点笨拙,接过瓜刀,顺手一切,一半半西瓜散落开来。
这瓜一开,皮薄肉厚,瓜瓤鲜红,汁水亮晶晶的挂在上面。瓜籽很小且少,屈指可数。看起来就很好吃!
众人不约而同惊呼:哇。沙瓤的。肯定甜。甜而不齁,解渴。
瓜瓤中心微微翻砂,吃到嘴里,脆中带粉。嚼一下,感到汁水在迸发!
每个人一口气啃了好几块,有点爱不舍手的样子。
“下次啊,最好带几个勺子来。直接用勺子挖着吃,更过瘾!”这时,有人吃着瓜,望向任卫东和杨文庆,提议道。
“好,听您的,下次一定带来。”任卫东和杨文庆一边收拾着,一边口里答应道。
“谢谢啦!先把这些倒掉,剩下的我们收拾。那几个,也留给其他人尝尝。”那个人吃着瓜,对任卫东道。
“好的。瓜刀放这里了。省得用的时候,找不到。您忙。您忙。不打扰了。”收拾好,任卫东和杨文庆提着瓜皮离开那间办公室。
第二天一早,任卫东吃过饭来到工区。打开区长室和书记室,提上四只暖瓶去锅炉房提水。
回到办公室,支部书记杜文礼端坐在里面,任卫东上前打招呼:“书记。这么早啊。吃饭了吗?”
杜文礼笑了笑道:“吃了。规划报上去了吧?”
“报了。区长看过以后,没说别的,只问您看过没有,我说看了。”任卫东回道。
“验收员汪士启他娘去世了,今天发丧。昨晚才知道,刚才电话里向区长汇报了,他让验收组长姜开昌和你,咱们三个去一趟。”杜文礼看向任卫东道。
“好的。那我去老姜家,叫他来。”任卫东说着把杜文礼杯子冲一下,就要闷茶,被挡住。
“茶不喝了,大早上的。喝点开水吧。他替班上的夜班,不用去叫了。刚刚打电话问了井下,说是上井了,咱们等等。”任卫东倒上水,杜文礼笑着让他坐下。
采煤三段工作时,任卫东就知道,哪个职工娶媳妇,哪个家里老人去世,工区里总会派人去表示慰问。这样的事情,如果是一般职工,大都是书记或者工会负责人出头露面,和文书或材料员,与那人班里两三个要好的同事,带上礼金或花圈前去慰问或吊唁。礼金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到了,人情就到了,对职工的关心关怀不只是表面上,行动上更要体现出来。工人们不只听领导说什么,而是看你做什么。只是耍嘴皮子,一两次还可能起作用,时间久了,工区就会失去凝聚力、战斗力。
单就发丧来说,这一天,单位专门派人来参加丧局。街坊邻居一看,吆,这人在单位干得不错,否则公家不会来人。无形之中,职工撑了门面。人心都是肉长的,工区里给自己莫大面子,在父老乡亲面前可以仰起头颅做人。办完事情,回到岗位一定要积极主动,尽心尽力做好本职工作,只给工区添彩,不能添乱,如此做人才不失根本。这样的事情做多了,区队凝聚力自然增强。一旦出现困难,职工就会积极响应号召,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如果是班组长或者工区班子成员,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区长和书记同时出马,距离近的,一人一辆自行车,浩浩荡荡,好不气派。距离远的,区长会请示矿办公室协调一辆公车,或是在街上租一辆车,邀两三个班子成员或班组长。自然也不会少了文书或核算员,他们是具体办事的。带上花圈和礼金赶到那人家里,孝子出门叩首跪拜迎接花圈,区队领导进门鞠躬以示慰问。
这样的区队带头人,怎能带不出一支好队伍!
母亲发丧时,自己悲痛欲绝的样子,和家人亲戚悲愤伤心的境地,任卫东一直铭记在心。自那以后,他从没有看过一场葬礼。一听到悲泣的唢呐声,任卫东立即会眼含热泪,满脸伤悲。
杜文礼让自己和他一起前去祭拜,任卫东不免有些不悦。但这是工作,自然不能由自己性子,只得硬着头皮参加。
不长时间,姜开昌来到工区书记室,知道和书记一起参加丧礼,道:“书记。我们几个验收员,正准备去办这事呢。既然区里也去,那就不让他们去了,省得慌里慌张的,有人还要赶回来上中班。”
杜文礼道:“那行。去食堂吃饭吧,回来咱就出发。”
离开梅庄镇二十多里路,来到汪士启所住的村子,这是一个集市。早就打听过,这里上有家花圈铺子,如此不需要从梅庄镇带花圈过来。距离不是多远,杜文礼、任卫东和姜开昌一人一辆自行车,半个多小时后,来到这个叫汪家庄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