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落挂在树梢上的雨滴,坠落的雨滴中镜现出四人一瞬而逝的身影,之后又砸碎在地上,融进一滩坑洼中的积水。没过多久,有一道人影从积水上空飘过。
呼吸中有种雨后的冰凉清新,李子深吸了一口气。这三人带着一个孩子,从大战中全身而退后,奔走这么长时间,呼吸依旧平稳,脚步丝毫不乱,他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应付这几人。
从接到的任务来看,仅是跟踪那个孩子最后会被何人带走,但过程中的冲撞应该在所难免,李子并不希望看到这一幕。
事与愿违,等他绕开一片茂密的树丛,树丛里塞满了低矮的灌木,就看见三人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那孩子被红衣女子搂在臂弯下。
“阁下,有何指教。”白衣书生手拿着合起来的雨伞,油纸伞面上清水红鱼的画,依稀可见。之前,李子隐在远处,见识了这把伞的神奇。
“路过。”李子笑着说道。他踩在湿漉漉的草皮上,眼前是一片开阔地,树木围成一圈。天色已经大亮。
“那就请阁下先行。”书生平静地说道,不带一丝感情,似乎就像路上碰见的两个陌生人,谦让客套一般。
“好。”李子笑着说道。他缓缓而行,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率先出手的还是拿着塔形锏的黑衣大汉。“呼!啪!”一锏落下之时,空中传来响亮的鸣爆声音,可想而知这一击的力度。
李子早有提防,化成一团墨雾,变化位置,躲开这一击。
随后不知是清水裹着红鱼,还是红鱼带着清水而来,李子能看见红鱼灵动的眼珠,听见清水潺潺脉动的声音。又见清水映红鱼。
好在红衣宫装女子,并未立刻参与进来,这让李子舒了一口气。
李子抬起手,召出一只黑影,与他有几分相似,只是看不清脸部。黑影直愣愣地冲进那一潭清水中。李子自己则抽出一把横刀,拨开李蛮下盘攻来的锏。与之相触,你才会明白这人的力道之大如斯恐怖。李子手中的横刀差点脱手而出,退开几步后,让他谨慎起来,不敢贸然换力。
再说那道黑影,冲进清水后,像是墨汁一般晕开,红鱼摆尾躲避,逃离这墨色的侵蚀。没过多久,这一潭清水便再也不能维持现在的化形,“嗖”一下缩回书生手中的伞面上。书生拿起伞面一看,被墨水污了大半,这让他心疼又愤怒。
“你敢坏我法宝!”书生气急,将伞背于后背,双手掐诀,虚按大地,地上坑洼中已经沉淀清澈的积水,慢慢漂浮起来,化为万千箭矢,拖着长长的尾巴痕迹射向李子,却神奇地避开了李蛮。
李子顿感吃力,似箭矢般的水珠打乱了他刻意保持与黑衣大汉对招的节奏。不行,这样下去,没等红衣女子插手,他便要在这两人手中吃大亏。李子心思一动,虚晃一招,错开黑衣大汉的锏,借着与水珠对撞的力道,飘身而退。
“走!周禄追来了。”红衣女子果断喊道。黑衣大汉李蛮,正准备强攻,闻言也不犹豫,向后退去,眼神冷冷看了一眼李子。书生的水珠,还剩下一小半,浮在空中与李子对峙,等四人走远后,才掉落在地上,积聚成浑浊的水洼。
一个呼吸过后,那姓周的侯爷,急速而来。看见李子站在无人的林中,周围隐约有术法招式碰撞后残留的波动,他停了下来,冷冷地问:“你是谁?”
“见过周侯爷,属下影卫十二。”李子笑眯眯地道。
“影卫十二!”周禄下意识重复了一句,随即脸色变化,瞳孔一缩,“你是影中之人?你!”
“周侯爷,不必紧张。属下并不是要杀太子,而是保护太子安全。”李子撒了个谎。
“呵呵,影来保护宋赐太子的安全?笑话。”周禄嘲讽地说道。
“我接到的任务命令是这样,周侯爷不必惊讶。”李子依旧笑眯眯地说道。
“谁的命令?”周禄有些不信,皱着眉看着李子。
“大先生。”李子笑道。
周禄沉默了半会,“现在呢?人被带走了,你还在等什么?”
“等侯爷一起。”李子说。
周明是临川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当了城门守卫后,便将老婆孩子从临川城附近的幡子镇接到了城里,住在一处不大的偏僻小院子,有寻常人家的烟火味道,孩子哭闹妇人责骂的日常。想起孩子,他知道今年到了上私塾的年龄,兜里积攒的铜钱银子得花个精光吧!算了,花就花吧,孩子能走上仕途终究是天大的事,最不济也识得书上的字,当个教书先生、账房也行啊,一定要比自己出息。
雨后,阴天。白色的厚云层盖在头顶,中午时分已经闷热地像个蒸笼了。周明站在城门口目不斜视,灰黑色的城墙上“临川”两字,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雨。
“干什么的?”卫队长出声问道。
周明有些奇怪,一般进出城门的人都不会查问,是遇到像逃犯的人了吗?他目光转动,看了过去,第一眼他就明白了卫队长为什么会盘问这几人。两男一女带着个十几岁的孩子,虽然那个穿着黑衣的壮汉,体格像头蛮牛,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吸引卫队长注意的,应该是那个看着丰满妩媚的红衣女子。
“来临川探亲。”红衣女子笑眯眯地答道,声音悦耳动听。
“探那家亲啊?”卫队长欲加不能,调笑着问。
白衣书生本来和黑衣壮汉,并排站在红衣女子身后,这时迈出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令牌,举在卫队长眼前,眼神不耐地道:“看清楚了!”
周明并没看清楚令牌的样式,只是卫队长好像吓了一跳,脸色拘谨地说了一句:“大人!”
白衣书生“哼”了一声,四人进了城门。
过了会,周明有些内急,拿着长枪走到卫队长身边,低声说道:“队长,我去趟厕所,马上回来。”
卫队长一只脚踩在长凳上,喝了一口倒在粗瓷碗中,飘着茶渣的茶水,骂道:“快些!”
周明“哎哎”应了两声,也不放下长枪,提着跑向离城门有些距离的旱厕。
周禄有些不耐烦地坐在路边的茶摊长凳上,他讨厌这个年轻人的笑,并不是嘲笑或者让人看着不舒服,只是他觉得太假。明明心里没有想笑,却在脸上堆起笑容,能不让人讨厌吗。影?大先生?这位执掌影卫的大人物,到底想干嘛。
李子站在破旧的草席搭起来的摊子外,望着天空。路上行人不多,三三两两,大多匆匆而过,少部分讨要一杯茶水便走了。坐在茶摊里,慢悠悠喝茶的人,更不多。
“扑楞楞”一只白鸽从林子里飞出来,落向李子。
李子笑着伸手接住,抽出白鸽爪子上竹筒中的纸张,手臂向上一抬,白鸽“扑楞楞”又飞走了。展开白鸽送来的消息,他嘀咕了一句“临川城。”
“侯……周老哥,走吧!临川城。”李子笑着对坐在草席下的周禄说道。
周禄推开苦涩的茶水,不怎么好喝,但也解渴。
飘着两面写着茶字的旗子下,木杆上拴着几匹黑色的健马。李子走近一匹,摸了摸马儿光滑的背子,乘着茶摊上那一桌四五人都没有看向这里时,他解下缰绳,翻身而上,扬鞭而奔。
周禄才走到刚才李子站立的地方,黑色的马儿从他身边跑过,带起一阵尘土,他愣了一下。
马儿奔跑的声响,吸引了茶摊伙计、那一桌四五人的目光,几乎同时叫了一声“混蛋!”随后说出来的话就不同了,“我的马!”“我的茶钱!”接着都盯向周禄,明白过来后想抓住那个人的同伙。
周禄摸了摸衣袖里的几文铜钱,心道算了。他跨出几大步,急忙解开了另一匹马儿的缰绳,翻身上马一气呵成,追着李子而去。
留下站在风尘中的人,怒骂声不绝。
周明午间有一小时的轮值时间,他有时候会先去东市买糕点的福记店里,买一包扎着绳子贴着“福”字的糕点。虽然他不喜欢吃这样的东西,但每次妻儿总是在这里逗留,他便记下了。
走过门前砖块铺成的路,跟几个熟识的街坊邻居打了声招呼,便看见儿子坐在门槛上,用树枝拨弄着地上的蚂蚁。
“小毅儿!”他唤了一声。
“爹!”虽然孩子大多数时间,会等着爹爹回来,除非玩得忘记了,但每次声音中都充满惊喜。
“爹,你又带了福记的糕点啊!”周毅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周明将手中的糕点交给儿子,叮嘱道:“拿给你娘。”
“知道了。”周毅接过糕点,跑着跨过家门,“娘!娘!爹回来了,还带了糕点。”
也就吃一口饭,歇一杯茶的时间,他又得走去城门站岗了。有时候周明看见从城门进出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他真的很羡慕。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能混个安稳差事已经很不错了,他想着自己的儿子以后若能有出息,他就很开心了。
套上自己的皮甲,顺手摸了一杆长枪,边走边整理衣服。这些行头,夏天热冬天冷,还不能起到防护作用,真不知道穿这些有什么用,他在心底抱怨着。
走到自己的位置,他看了看身边的同僚,歪歪散散地靠着城门洞的墙上,周明问身边的人道:“队长下午还来不?”
“谁知道呢。”这人懒散地回道。
这时两骑从远处奔来,在城门处并未下马,径直穿过城门洞。
“喂!城内禁止……”周明执起长枪,大声喊道。
先前和他聊天的同僚,连忙拉住他,“你找死啊!没看见那人亮了影卫的腰牌吗!别喊了别喊了。”
“影?”周明望着已经在城内主道上奔跑的两匹黑色马儿,坐在其上的人昂立着身形,他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