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机会。静姝如此对自己这样说。
她逃跑被抓之后,阿史那只把她扔回了帐篷就再也没有露面,没有任何想象中的责罚,生活同逃跑前一样。静姝不明白,在有一丝庆幸的同时却觉得不安,就连阿扎都对她的逃跑只字不提,她每天的生活在惶惶中小心奕奕如履薄冰。
“云。”阿扎掀开帐帘进来,手里拎着一只还活蹦乱跳的灰毛兔子,“今天给我闷一锅红烧兔子吧。”
静姝从他的手里把兔子接过来,却被它那双黑色的眼睛盯得一个闪神,兔子趁机从手里溜了出去,就地在帐篷里狂奔乱窜。阿扎大腿一拍,开始围追堵截那只兔子,静姝原地看着,却觉得心里隐隐作痛,她也不过是这突厥人的俘虏,却不知是否能有机会逃出生天。
“接好了,别再让它跑了。”
阿扎拎住兔子耳朵交给失神的静姝,静姝缓过神却迟迟不肯接受,半响,才开口,“你先处理了吧,我怕血。”
阿扎挠挠后脑,一脸不解,嘟囔着,“你怎么跟小妹一样,不就只是个畜生怕什么?”
静姝走出帐篷,不看那血腥的杀戮场面,眼睛却在望向东方时开始模糊。她是个不爱哭的人,从成为俘虏的那一刻开始,有恐惧有惊慌有愤恨,却惟独没有眼泪。她平静的接受命运,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亡,可是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吗?
一个月了,没有任何救援也没有任何唐军的消息,也许他们以为她死了。可是,如果突厥人是想用她当作诱饵的话,一定会告之苏桦烨,他们一定知道她还活着,还等着他们。可惜,她被抛弃了,如同那只注定被拨皮削骨的兔子。
“云。”阿扎擦着满手的鲜血出来,却看见静姝的背影在漫天的彩霞中显得孤寂。微风刮起她脸旁的发丝,她望向东方的表情有种荒凉的悲戚,有种晶莹的东西一直在她的眼中翻滚,却迟迟不肯落下。
听到阿扎的声音,静姝回头,给他的是一个她惯有的静谧微笑。可是这样的微笑却让刚才她身上的那股苍凉感陡然消失,却又如戴上了面具变得更加的飘渺。
“等会儿把阿妹也带上吧。”静姝消失在了帐篷里
阿扎把沾满鲜血的抹布丢进门口的水桶里,拐过几个帐篷,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中央,出现一个画着族标的巨大的毡帐。门口的两个守兵看见阿扎,恭敬的对他行礼后让他进去。
帐内的陈设很少,显得大而空旷,帐内右边的矮塌上,一人半躺在柔软的银狐皮毛上,借着天光翻看一本簿册,有些褪色的蓝色封面显示书册应该被翻阅了多时。
对于阿扎的到来,榻上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仍旧翻看着黄且脆的书页,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阿扎在大帐的中央站定,恭敬道,“族长。”
榻上的人仍是没有任何反应,阿扎立在那也不敢在发声,静静低头等待在那里。
过了许久,矮塌上的人翻完了后半本书,才慢悠悠把书抛到一边,从榻上坐起身。
“阿扎,想好事情怎么做没?”
“族长……”阿扎虽然腿站得有些木了,但是仍然不敢乱动,只是微微抬起头,对视阿史那的眼,“明天有一队商旅会路过我们的领地,我会带着云去的,然后在路上找机会放了她。”
“哦?听起来计划不错。”阿史那食指放在嘴唇上,神情玩味。
“族长……”阿扎想了想,还是准备问出口,可是却一下被阿史那打断。
“你确定不会让她发现吗?”
“嗯……不会。”
“那你下去吧。”阿史那摆摆手,又重新捡回扔在榻上的书册。他虽会说汉语,却不大精通汉字,所以刚才那本书只看了个大概,很多东西都不大明白却不得其法。
阿扎慢慢走向门口,几经犹豫还是转过头来,一口气说出来,“族长,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对云?”
“不明白什么?”阿史那摊摊手,对阿扎摇头。
“不明白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俘虏,为何族长会给这样的待遇?我们突厥人的奴隶……”
“那你是希望我把她当成一个奴隶了?”阿史那微笑着打断他。
“不……”阿扎飞快的拒绝,却被阿史那的眼睛一瞪,快速转口,“我还不明白,族长这样对待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史那慢慢的起身,走到阿扎面前,然后围着他转了半圈,“阿扎,你懂得熬鹰吗?”
“当然,”阿扎想也不想便答道,“大漠的男儿谁不懂得熬鹰?”
“那你告诉我,一只野鹰该如何才能变成你的宠物?”
“从折服它的肉体到收服它的灵魂,要野鹰服从你,就必须先打击它的意志,不吃不睡为的是让它的肉体和精神都崩溃,让野鹰视你为主人,就必须先把它逼入绝境,再对它施与援手。”
“不错。”阿史那拍手,“你驯过多少只鹰?”
“阿扎八岁驯服了第一只苍鹰,二十年来已不计其数。”
“果然是我族的勇士。”阿史那说完,又坐回榻上,看样子是让阿扎离开。
阿扎皱眉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说到鹰上了?
“还不明白吗?”阿史那看阿扎迟迟不肯离开的样子,摇摇头。这个阿扎,有时候头脑单纯的就只有一根弦。“我只是想试试这种方法除了熬鹰,是否能收服一个人的灵魂?”如果可以,也许他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来驯服苏桦烨。
阿扎张着嘴对阿史那的话消化半天,等明白之后惊讶的望向他时,阿史那已经又开始埋头研究那本蓝皮小册,搓搓脸,阿扎只能无奈的退出去。
云,可惜那一身好手艺,被族长盯上的猎物只能自求多福了。
阿史那才是十部的第一勇士,他身材不是最壮硕面容不是最凶恶,反倒带着一股邪肆的阴柔俊逸,可是绝对不愧于第一勇士的称号。如果说阿扎八岁驯服了人生的第一只野鹰,那阿史那就在八岁那年与第一头野狼开始战斗,即使没有让那只老狼成为战利品,却也让它永远失去了双眼。
突厥人崇尚鲜血与力量,只有真正有力量的人才能真心让突厥人拥护,为之奋不顾身的战斗。这是狼的传统,自来蔑视所谓血统的传承,突厥人决不能容忍一个懦弱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