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静姝看见一只鹰随着那声口哨飞落在阿史那肩头的时候,她彻底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抬起下巴放松眼神迎对那双犀利的眼。一天一夜的奔逃仍旧没有逃出他的魔爪,即使她已经能闻到东方的炊烟。
“阿扎,带我们尊贵的客人回去。”阿史那逗弄着肩上的猎鹰,高声对身后的阿扎说道。
阿扎接到命令,驱马来到静姝面前,看见她丢掉鞋的那只脚上的血肉模糊,眼里有些不忍。
“云。”他弯下腰递给静姝一只手。
静姝看看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粗糙大手,再看看不远处一直偏头逗弄猎鹰的阿史那,突然转头拔腿狂奔。
她不能……不能就这样屈服。
对于静姝突然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一愣,阿扎的手还停在半空,却看着越跑越远的人没有反应。
一声呼啸,猎鹰腾空而起,阿史那胯下的战马驱动,直追静姝而去。稍一会儿便追上了前面在草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奔跑的身影,斜身一捞,却被静姝转向躲过。阿史那灵活策动战马,又从身后追上静姝。这一次没有再抓空,一把扯住静姝的腰带,把她拎到半空中。
马仍在全速奔跑,看在阿扎的眼里确是心惊胆战,看着阿史那的手一晃,像是要把静姝摔出去,不禁大喊,“族长!”
却没想到阿史那手一用力,把静姝整个提到马上,跨坐在胸前。
看到此个情景,阿扎心陡然落地,而跨坐在马上的静姝惊吓不小,整个身子都瘫软在阿史那的怀里。策马回奔,阿史那没有等待阿扎等人,便一骑两人向营地奔去。
离营地还有一两里地,阿史那却突然改变念头,调转马头从营地边擦过,甩掉身后的几个侍从,带着静姝又奔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缓了马速。
到一片河谷地带,蜿蜒的浅水边长着一棵独树,细看却是一株死掉的胡杨。阿史那翻身下马,静姝一失去依靠,立刻从马上翻滚下来,也没人接住,直直的落在地上。好在地上草甸厚实,只是肩肘有些闷痛,可是这一摔却顿时让静姝从刚才的惊吓和马上晕乎的摇晃中醒过神来。
“你……”静姝抚着手臂起身,阿史那却没有顾她,径直牵着马来到水边,把缰绳绕在那棵胡杨上,让马儿独自吃草饮水。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静姝来到他的身后,闷声问道。
听到静姝极近的声音,阿史那回头,似笑非笑,“你不怕吗?”
“我怕什么?”静姝反问,却看见阿史那又用那种阴森的眼神看她,她再环视四周,发现两人处在一个极其隐蔽的深谷中,四下绝无人烟。
也许她该害怕的,特别是面对比自己高出了整整一个脑袋的突厥头领,可是她却全然没有这样的感觉。也许她天生比较大胆,否则也不敢自己独身随着一队商人就闯进了沙漠腹地,也许是有更重要的信念助她战胜了本身的恐惧。
“最多不过就是一死。”把死亡都已经看透,世间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现在还不会让你死的。”阿史那突然伸手捏住静姝的下巴,拉近两人的距离。
“你想用我来诱捕苏校尉,你别做梦了,也许你该期盼他别来,因为他来的那天就是你的死期!”
“是你在做梦吧!”一句话,像针一样一下子刺进静姝心里,也许她真的在做梦,苏桦烨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可是她表面上仍不动声色,甚至挤出一丝嘲讽的笑,“我们可以来看看。”然后甩掉他的钳制。
静姝走向水边,那匹黑马却突然猛凑过来,一个喷气打在脸上,吓了静姝一跳,连连后退,却惹得阿史那一阵大笑。
“你们汉家的女儿都如此有趣,还是唯独你这样特别?”
静姝白他一眼,并不服气,赌气的推了那马身一掌,却觉得手心一阵湿滑,翻看,赤红一片。
“你的马流血了!”静姝惊叫,却惹得阿史那更大的笑声。
他走过来,手往马腿上一拍,也是满手的赤红,然后伸到静姝眼前,“难道你不知道有一种马叫汗血马吗?”
听他这一提,静姝才想起自己是听过的。这种产自西域大宛的宝马曾惹得汉武帝几征西域,在扩充大片领土的同时,弄得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她不喜战争,从来不,自然也是厌恶杀戮。虽说口里总说要苏桦烨杀了这突厥头头,可是她真正想的也不过是从这里逃出去。
“不过就是一匹马而已。”静姝昧着心反驳道,可是心里已经知道这是一匹难得一见的千里良驹。想刚才它覆着两人疾奔这么久,却不见任何虚脱之兆就可知了。
听她贬斥自己的宝马,阿史那也无不悦,他脱掉靴子挽起裤腿牵着马就下了河。这小河水极浅,仅仅没过了阿史那的小腿肚,静姝看着他给马洗起澡来,自己也坐在河边,清洗了手中的血汗之后,又小心的清洗脚上的伤口。
她逃出没多久,脚上的那只破鞋便不见了踪影,光着脚走了一天一夜,血泡破了又掉了皮,可以看见里面鲜红的嫩肉。
静姝正龇牙咧嘴的挑着一根扎进脚掌的厉刺,却突然日光一暗,还没抬头,脚腕被人擭去。
“你干什……”还没问完,只感觉那伤口一阵灼疼,剩下的半句话咽进肚子。阿史那用力挤压伤口,替她拔刺,静姝却觉得疼的受不住,用力捶打他的后背也不见效果,她可以肯定,这个蛮子一定是故意的。
“放开……我……”
正手脚并用的挣扎着,阿史那一把甩开了她的脚,在溪水中涮涮手起身,扔给她一句,“你那样,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我们要回去了。”
静姝爬起来抱着脚看了一眼,黑刺果然不见了,可伤口却涓涓流着血水,比刚才还要严重。
“动作快些。”阿史那已牵马立在旁边,一脸的不耐。静姝摇摇惶惶的起身,也顾不得再清洗脚上的血水,连蹦带跳的就向阿史那扑过去。
阿史那拦腰一搂,在顺势一甩,静姝已经坐在了马背上,他自己也飞快上马,把静姝圈在怀中回奔而去。
怪胎。这是两人真正相处后,静姝得出的结论。
有趣。而这是阿史那对云静姝的看法。
回到营地,阿史那自己没下马,却一把把静姝扔在了地上,等候许久的阿扎跑过来,阿史那却看也没看的扬长而去。
“云。”阿扎看见了她受伤的脚,被过身去,“我背你。”
“不用了。”静姝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的向帐篷走去,阿扎又追上来,想扶她,也被她一把甩开。
“你怎么了?”
“对我好有什么阴谋?这样耍我很有趣吗?”静姝停下身子转头,脸上一扫往日的平和,是阿扎从未见过的怒气。
“什么?”阿扎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是心虚。
“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已经跟了我很久,那只鹰一直都在跟踪我。你们可以像对待俘虏一样对待我,可以杀了我,可是用这种方法折磨我很好玩吗?!”
阿扎没有接话,他没想到云敏锐到已经注意到了族长的鹰,静姝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可是你们放心,我不会放过任何一次逃跑的机会,无论是真的假的,总有一天我会逃出去!”
说完,她便急匆匆的转头离开,可是没走几步就被绊倒在地上。阿扎急忙跑过去查看,却见她胡乱抹了几下脸之后又迅速站起来。
阿扎抓住她的手臂,对她说道,“还是我扶你吧。”
静姝低头,半响道,“谢谢。”
也许只有对着真诚的阿扎,她才能无所顾忌的释放怒气。
从不断希望到失望,不但是肉体的折磨,更是心灵的煎熬,那种极尽的疲惫和恐惧,让她看到阿史那的那双蓝眼的时候,都面临崩溃。
可是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她耐心的等待,第三次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