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杀他。”
玉奴看着这个把自己抱住，头埋在双臂里，缩在一角的女人。这个姿势她维持了好久，固执的不肯抬起头。
“他死了。”声音含混不清。
“你也不想的。”玉奴靠近她，试图安慰。
“如果不是我，他……”
“你没有错。”
静姝终于抬头，玉奴看见她的脸，没有泪，也没有神，空洞无一物。
“其实他不用死的，只要我不告诉阿史那那些事，只要我……帮他。”
玉奴对她摇摇头，“他与阿史那，你只能选一人，现在，你只不过做出了选择。”
“难道不可以……”
“世间安得双全法。”
“他罪不至死。”
“他犯上作乱，死路一条。”
原来……
静姝的眼在玉奴脸上聚焦，她的手缓缓抚上心脏，“可是，这里，好痛。”
玉奴轻轻叹气，手抚上她的手，道，“因为，你这里还有良心。”
她的心，还未死。
静姝看着玉奴，抓住衣襟的手越收越紧。她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
狄耀飞被杀，一干叛乱人等全部斩首，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静姝站在桅杆低下，抬头，逆光看那上面挂着的一个个人头。风沙模糊了他们的面貌，她看不清，不知道哪个是狄耀飞的。
这是警戒，对所有怀有异心的人。
“圣女，你怎么在这，我找了你好久。”
身后传来月奴的声音，紧接着一件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静姝没动，维持着仰视的姿势。月奴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见了那些令人毛骨悚然人头。
“圣女我们回去吧，这地方怪慎人的。”
“他们还要在那里呆多久？”
“什么？”静姝说的模糊，月奴没有听清。
“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放下来？”静姝放大声音。
“过些日子就把他们扔去喂狼了吧。”
“喂狼？”静姝倏然转身，盯住月奴，月奴吓了一跳。
“是啊，这些人十恶不赦，活该这样的下场。”月奴撇撇嘴。
这是一阵风吹来，月奴打了一个寒战，抱抱胳膊，催促静姝，“圣女，我们还是回去吧。听说他们的无头尸体被野狼吃掉后，灵魂就会回来找他们的头，千万别给咱们给碰上了。”
月奴半托半拽着静姝，想早早离开这阴森森的地方，闷头狂走。而静姝被她拽着，回头，看那些随风摇摆的头颅。
他们，真的会回来，那自己的头吗？
夜里，风刮的更胜，穿梭在一根根高耸的桅杆之间。上面的人头激烈的碰撞，伴随着鬼吼的风声。远处，一个人影歪歪斜斜的走过来，步履不稳，好似一个醉汉。近了，停住，慢慢才发现是张女人的脸。
那的确是云静姝。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又要来到这里。她只知道，这里让她意外的平静，可以奇迹般抹平，她心头的痛。
她想再看一眼狄耀飞，想看看那个满脸笑容却深不可测的狄耀飞。可是，她却找不到他的脸。
他们不算朋友，也算不上敌人，不过是相互利用的两人。但是，对于他的死，静姝真的不能释怀，好似所有的错都是她的。
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的话，没有她的存在，狄耀飞现在不过是个野心勃勃的孩子，年龄的增长可以让他更加成熟，他也许就不会走上这条路。
静姝闭上眼睛。
如果狄耀飞真的会回来寻找他丢失的头颅，那么就让她再见见他。
这个也，嘶吼的狂风，还有，闭上眼睛的静姝听见，细微的脚步声。细小的沙石摩擦鞋底，声音慢慢的靠近。
真的，是他们回来了吗？
突然间，全身战栗，静姝不敢睁眼。
声音越来越近。
云静姝，你怎么了？你不是就在等这一刻吗？你怎么可以害怕？
她要见他，她要当面同他说句，对不起，她不知道，阿史那的刀如此之快。
虚伪！这不过就是个借口，她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能预见这样的结果？这不过就是为自己解脱的借口。静姝在心中大骂自己。
脚步声更近了。
可是，既然来了，就不要逃避！
静姝在心中大喝，猛地转身，睁开双眼。
呆愣。
不是，不是狄耀飞。
对方，也愣住。
这个人也是来找头的吗？这个‘人’？
静姝瞳孔陡然放大。对方好似也反应过来，一下子扑到静姝。
“救命啊！”完全本能的反应，静姝大喊出声，然后，最被那人捂住。她挣扎，后面的人一拥而上，把她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觉得黑影曈曈，力气在迅速消失，恐惧越来越大。
他们是谁？他们想干嘛？
不知谁的手探上静姝的脖子，她觉得呼吸逐渐困难。
她要死了吗？他们要杀了她？
静姝无法动，只能死命的睁大眼睛。
“啊！”突然惨叫声气，一个人影倒下，静姝感觉到脖子一松，空气迅速进入肺部，她大口呼吸。
接着，更多的人影倒下，静姝得到自由，她却没有力气爬起来。她拼命呼吸，还处在那种死亡的恐惧中，紧接着四周亮起火把，一道人影进入她的视线。跳跃的火光中，她又看见了阿史那的那张脸。
一瞬间，静姝不知道什么突然涌进了她的心头。
“我杀了你！”
一道人影忽然冲向阿史那，快到静姝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啪，刀掉落在静姝脚边，伴随着清脆的骨头声，那人的手臂呈现一种诡异的扭曲姿势。
发生了什么事？
“大爷，您饶了我们吧，我们什么也没有干过，我们不是唐军的奸细。”有人，突然大哭。
“不是奸细，你们跑什么？”阿史那凉凉说道，放开手上的断臂。那人还没倒下，就有人上前接住，控制起来。
“我们……我们……”大哭那人晕死过去。
阿史那的目光转到静姝身上，他上前一步，静姝突然坐起，迅速后退。阿史那停住脚步。
“族长，怎么处理？”有人问。
阿史那抬起手。
“等下！”静姝突然出声，但仍是惊恐不安的看着阿史那，“他们是谁？”
“唐军奸细。”
“不！我们不是！我们只是普通的商旅！”有人大喊。
静姝转头，掠过那一张张惊恐不安的脸，“你不能……这样随便杀人。”
“他们刚才差点杀了你。”阿史那轻声说。
静姝愣住，“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是……”
阿史那冷笑，“我曾经就亲手放掉了一个你称作普通商旅的唐军奸细。”
说罢，手轻轻一挥。
夜，轻轻一翻，血腥的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