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以为，只要她把狄耀飞的计划告知阿史那，让阿史那早有防备，一切就迎刃而解。事实证明，这一切真的就只是她的以为。
萨满在众人面前大声斥责阿史那暗自勾结唐军违背神意，狄耀飞则授意手下带头历数阿史那平日的恶行，一时间，众人哗然，只有几个族中长老不动声色。
“狄耀飞，事情不能仅凭你一家之言，说什么你要拿出证据，我们需要族长当面同你对质。”梅沙老爹从众人中走出来。
狄耀飞当然早有准备，一笑，手摸进怀里。
可是此时，人群中却起了骚动。
“族长来了。”
梅沙老爹不留痕迹的一笑。
狄耀飞笑意加深。阿史那来的正是时候，而且他身边还跟着他早已经安排好的云静姝。
“这就是证据。”狄耀飞抖开手上的信笺，“是阿史那青利的手迹。”
“那是你伪造的。”阿史那大步上来，脸上露出不屑。
“伪造？”狄耀飞冷笑，“这可是你身边的这位圣女亲手交给我的。”
阿史那听罢，慢悠悠的转头看向身边的静姝，她冷着脸，一直低头看地。
“那你问问她。”
静姝感到，所有的目光又聚集在自己身上。
“没有，我没有拿过东西给你。”
一时间，哗然一片。
而阿史那挑挑眉，以一种‘看你怎么说’的眼神又看向狄耀飞。不过狄耀飞马上就缓过神来，感觉有些困扰的挠挠头。
“女人果然是不可靠啊。”他把手中的信笺随手揉成一团扔了出去，脸上的笑意却是有增无减，最后越笑越大，似癫似狂。
他的笑倒是有些吓住了静姝，她看着他的样子，又有些许动摇。倒是阿史那好像知晓了她的心思，悄悄抓住她的手。
狄耀飞的目光犀利的落在他们紧拉的手上，一下子收住笑容，而静姝也似乎被他的目光烫到，猛的收回。
“你阿史那青利，公开亵渎神灵，侮辱圣女，你这是要让神把灾难降临我族，罪无可赦。”
“够了，再说就太假了。”
狄耀飞看向微怒的阿史那，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微微一摆手，四周的人纷纷拔出佩刀。
这里本就是狄耀飞布好的局，来的都是狄耀飞的心腹，除了瞎了眼的梅沙老爹。
梅沙老爹当然听见了刀剑碰撞的声音，他眼睛虽是瞎了，可是耳朵却异常灵敏，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可是他仍旧摸索到面前的茶杯，缓缓饮茶。
而阿史那则重重叹一口气，闭上眼睛。原来，人比自己想象的还多。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静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帐外冲进来几队人马，两帮人立刻厮杀开来。
这本就是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事情，就像野地里群狼的厮杀，谁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谁就能取得最后的权力。
静姝看着到处飞溅的鲜血，那些温热的令人作呕的鲜血，就如同身临人间的炼狱。
狄耀飞对眼前的情景早有了准备，他当然知道阿史那绝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只是，他抽出身上的弯刀，把刀口对准了阿史那，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静姝本还愣着，一下被阿史那推到身后。叮，短兵相触。静姝看着眼前缠斗的身影，看着帐篷里血肉翻飞的情景，不断地，慢慢地，后退。
刷！颈项一湿，她不敢摸，知道那是鲜血。
那个被弯刀刺穿的婴孩，那个被战马踏碎胸骨母亲，她又看见了。急促的呼吸，腥燥的空气，那种感觉又来了，那种几乎要逼疯她的感觉。
不要！不要！
碰！静姝脚下拌到东西，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忽然间在杂乱的人影中，看见了那个径直饮茶的老人。就是那一眼，她突然间平静下来。
梅沙老爹喝完杯中的奶茶，晃晃悠悠的起身，然后支起拐杖朝门口慢慢走去。这是一幅诡异的画面。那些杀红了眼的汉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瞎眼老头，而瞎眼的他也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人，甚至没有让一滴血沾上他的衣角。
老人消失了，他也没有发现背后的目光，坐在角落里的静姝仿佛也被人遗忘。她就眨着眼，看着老人消失的地方。她不看，那些断掉的手脚和模糊的血肉。
屠杀结束的很快，在阿史那把刀架在狄耀飞的脖子上作为结束。狄耀飞输了，不是输在这场仓促的叛变，而是输在他自以为了解的人心上。背叛他的不只是静姝，还有他的三个心腹。
“云静姝，你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呢。”他最后的一句话是对静姝说的，仍旧带着惯有的笑意。
静姝坐在那里，还没等说话，他的头就已经飞上了半空，转了几圈，掉到了那些尸体堆里，不见踪影。而他喷薄的鲜血溅了阿史那满身满脸，就连静姝的身上也是星星点点。
静姝盯着那些血点发愣，好像那里面又浮现了狄耀飞的那个笑容，却水波般荡漾，一晃就没了。就这样消失了？
阿史那把佩刀插回刀鞘，走到静姝面前，单膝跪下。静姝抬头。他的脸已经辨不清样貌，只是那双眼仍蓝的透彻。她展开自己的手，看着那干净的掌心上纹路分明，然后，缓缓的摸上他的脸。
其实她的双手早就已经染上了鲜血，怎么可能干净。
而眼前的男人，从未变过。他是地狱的修罗，是她看晃了眼。
真傻。
“没事了。”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连哭都无能为力。
“你没说过，要杀他。”
“他要杀我。”
静姝沉默。
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这就是最为简单的生存法则。可是……当生命真正消失在自己手中的时候，是无可饶恕的罪。
此刻，她的身上也沾满了鲜血，无法洗脱。
要下地狱，那就一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