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看见狄耀飞跟着月奴进来，身体本能的警觉，倒是狄耀飞一副探病的样子。
“听说你病得不轻。”
知道他本意决不在此，静姝想了一想，还是支开了月奴。
“你又有什么事？”
狄耀飞走到她旁边坐下，摇摇头，故作叹息，道，“圣女未免翻脸太快，我记得不久前你还是一脸恳求。”
“你不必如此说，那夜我不但无功而返，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哦？”狄耀飞挑眉，“我说过的，我并不保证，那群狼可不是我叫过去的。”
静姝不想跟他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不耐说道，“你到底有何贵干？”
“你和阿史那青利最近处的还不错嘛。”
静姝心里咯噔一声，却故作镇静，“怎么可能？”
狄耀飞笑着看她一眼，不与评论，“听说你的未婚夫苏桦烨上次摔断腿后，还没养好就到处在打听你的消息，我不敢保证他下次来还能有那么好的运气，而阿史那青利这个人做事是从不留余地的。而且，他这是串通唐军，止不住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你怎么知道？”静姝一惊。
“就许你知道吗？”
“你……”
“你也太小看我狄耀飞了。”
静姝小心的看他一眼，“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有一个绝佳的计划，可以扳倒阿史那青利，更可以帮你未婚夫除掉这个唐军隐患，就看你肯不肯配合。”
“什么计划？”
静姝急着问，狄耀飞反倒不说，只是问道，“你真的恨他吗？”
静姝反倒被问到，一急，说话有些不流利，“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近来的表现我不知道该说是失望还是赞许，他比我想象的还要信任你，可是你，却好像忘记了恨意。”
“我当然恨，如果是你，你不恨吗？”
“当然。”狄耀飞脱口而出。
“所以，你也不要怀疑。”
狄耀飞终究是一个男人，一个从未爱恋过，只对权利狂热的男人，所以他不懂，一个女人的心思。
送走狄耀飞，静姝瘫在床上，像打完一场硬仗一样，浑身虚脱无力。月奴悄悄近来，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圣女，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太能理解，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做自己后悔的事情。”
“如果是你呢？”
“我？”月奴指指自己，“我会爱他。原谅一切的爱他，否则，杀掉他再随他而去。”
静姝讶异。
这不像胆小懦弱的月奴说出的话，可是，她又了解这个女孩多少呢？她的命运没比自己好多少，却过得比自己好得多。她爱卖掉她的哥哥，她夺去她童真的阿纳赐，爱不公的命运，爱苦难的生活。
也许，月奴比她要勇敢的多。
她才是真正怯懦的人，不敢爱，不能恨，徒增烦恼。
“我有些明白了。”
“是吗？”月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都不太明白。也许你可以去找找玉奴，毕竟你们都是汉人。”
静姝再次讶异，月奴却只是轻松的笑笑。
其实有很多人爱她。
再次见到玉奴时，玉奴给她讲了自己故事的结局。
“他不肯娶我，也故意避着我，不肯与我联系。我不愿再过这人前卖笑的日子，自己为自己赎了身。”
青瓦白墙，翠绿的爬山虎越过墙头，探出一点鲜亮。晨曦穿透薄雾细细的洒在瓦檐上，也洒在等在那里许久的红玉肩上。
嘎吱，朱门被打开一条小缝，一人的脑袋探了出来。
“夫人叫你进去。”
“谢谢小哥。”红玉曲膝行礼，却换来不屑的一眼。
红玉看惯了这样的眼神，并不在意，跟着那个小厮便进门了。
一切都和红玉想象的不一样。传闻他的夫人娘家是关东有名的富商，他是取了商贾之女才挽回了中落的家道，并且进京赶考高中后运用女家的人脉财力，才爬上了今天这个位置。
她今天来，就是想会一会这个厉害女子，想为他们的爱情争得最后的一线希望。
可是，真的不一样。
宅邸是普通的人家，花草繁多却不华贵，看不出有多殷实的家底。而出现在她眼前的女人，也出乎她的意料。
不是精明能干，也不富气逼人。红玉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有病。脸色苍白，不时咳嗽，身体瘦弱的一阵风就要吹走。
而且，最让红玉神色黯淡的是，他与他夫人的手总是拉着，一刻不曾分离。
原来，他是爱他的夫人的。这样的让她羞愤而气馁。既然如此爱又何故来招惹她呢？
“你就是红玉？你比我想的还要美。”
那女人看见她也不恼，淡淡微笑，甚至还带着激赞的神色。这让红玉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其实，我是羡慕你的，心心相映两情相悦总是美，当年他被迫娶我这商贾之女，以他的才华，总是委屈他了。”
红玉明显看到，他抓住她的手，抖了一下。
“可惜，我没有成人之美的雅量，当年他许了我一生，便不得再变，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想你也能够理解。”
红玉不能够说话，甚至不能够看他。
“不过，如果你可以耐心等待，也许等不了多久，你瞧我这身子。他许的也就我这一辈子，不久了。”
“夫人。”红玉看他脸上的怒气绝不是作假，他是气了，气她说如此不吉利的话，气她就这样轻贱性命。
他对红玉是从未气过的，就像现在，他未对自己说过一句话。
红玉明白了。他对自己也许只是暂时的迷恋，对他的夫人，却已是爱恋。
“今生我是等不了了，唯有盼着来世你还记得我。”
红玉走时，只留下这一句话。她输了。
那抹绝丽消失在门外，男人心里有淡淡的失落。女人看在眼里，轻轻笑道，“这笔情债不知你下辈子要用多少来还。”
男人抬眼，看见女人熟悉的脸，突然间觉得庆幸无比。幸好，消失的不是她。
这个他曾经百般推却的女人，这个曾经的无奈与痛苦，现在都已经化入骨髓，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可以失去所有，唯独不能失去她。
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如此重要了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想拥有。
“你干什么？”
男人抱住女人。
“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他在她耳边说。她轻笑，把自己放软在他怀里。
也谢谢你，没有离开。她只在心里说。
“你就这样走了？”静姝轻问。
玉奴笑笑，“不走又能如何？那本就没有我的地方。”他说的对，即便他纳她为妾，她不过是苦闷一辈子。
“那你……又怎么到了这里？”找这样来说，她已是自由身，怎么会沦落至此。
“因为我遇见一个人。”
“谁？”是把她贩卖到此的人吗？
玉奴眼神闪烁几下，动手褪下肩上的衣服，静姝正疑惑着，便看见她后背肩胛骨处一团红色的火焰。
她从未发现玉奴身上竟有这样的纹身，只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人逼迫我，我是自愿的。”
静姝不懂。
“我曾遇见的那个人死了，是被马拖死的，面目全非。不过，他已为自己认定的事情全心奉献，我想他已经无憾了。”
她在说什么？
“他教会我何谓家国，何谓大爱。”
“你……”
玉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故作神秘，“你已经知道了。”
可是她不太确定，她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个秘密，也许，玉奴可以帮忙。
“你能不能联系到苏桦烨？”静姝试探。
玉奴看看她，摇摇头。
是不能还是不愿意？
“如果说唐军里有奸细呢？有人里通外族，意图不轨呢？”
玉奴一下子瞪大双眼，“你说的可是真的？”
“如果你愿意信我。”
玉奴沉默。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通知苏桦烨，此事非同小可。”
“那人是谁？”
静姝拉过玉奴的手，在她的掌心写道，李耀。
玉奴有些不可置信的抽回手，重重握住。
竟会是他？
“而且，狄耀飞也知道了。”
“他想做什么？”
静姝深吸一口气，“他想借我的手除掉阿史那。”
玉奴看她，轻问，“你的意思呢？”
静姝咬唇，“于情于理，该杀。”
“你下得了手？”
静姝低头不语。
“那就留着他吧。”
“为何？”静姝讶异抬头。
“现在，还不到洗牌的时间，任狄耀飞这样闹下去，事情更加复杂。”
听她这样一说，静姝心里松了一口气，表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其实，你本不该承受这些的，委屈你了。”玉奴看她，有些愧疚。
而静姝倒是无所谓的笑笑，“我不是没心没肺之人，很多道理，我懂。”
可是懂和做全然不一样啊！玉奴看着静姝的侧面，她本该是养在深闺的娇花，无奈命运扭转身陷大漠，这土地贫瘠酷暑严寒，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
也许静姝会比她想象的坚强。这个只身一人千里寻夫的奇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