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华如练,玉奴顺着那悬若蚕丝的笛声寻去,看见静姝坐在那里。放笛,转头,微笑,好像等了她好久。
玉奴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
“你还好吧。”今天她又被阿弥纠缠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
静姝摇摇头,“不好。”
“什么不好?”
静姝看看她,指上心脏。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你上次没有讲完的故事。”
玉奴坐到她身边,想了半天才开口。
“他很儒雅,同我见过的别的男子都不一样,坐在你身边很斯文,很尊重你。”她一连用了几个‘很’,说时嘴角含笑,“我在他眼里,就好似平常女子,不带半分轻薄之气。开始,他与官场朋友前来应酬,我与他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可是相处多了,就不自觉把心放了进去,竟日日夜夜盼着他来。我弹琴他赋诗,尽管他极力克制,我也看得出他眼里的情愫,那夜,便表白了心迹。”
“你先同他说的?”静姝有些惊讶。
“那又如何?”玉奴理所当然,“着实是我先爱上他。我拿出平日积攒的私房钱,让他给我赎身,他不肯,才告诉我家中早有贤妻。”玉奴苦笑,“他这把年纪了,我怎会猜不出他早有妻室,便同他说我愿意为妾,同姐姐一起伺候他一辈子,却没料到被他断然拒绝。他说他曾立誓,此生不休妻,不纳妾,只爱他的妻子。”
话落,久久沉默。
“你恨他吗?”静姝突然出声。
玉奴摇头,“怎么会?他如此情深意重。只可惜,他情深意重的对象不是我,我无缘今生,只等来世。”
“是吗?”静姝却不如此看,“他已经违背了他的誓言,因为他爱上了你。你还说他情深意重?”
玉奴无所谓的笑笑,“所以说,我这辈子的爱情便是从他那偷来的,我已知足。”
静姝不赞同的摇摇头,“你好傻。”
“又有哪个女人不傻吗?”
静姝语塞。
玉奴含笑看着她,手指划过她的发梢,“你不傻,又怎么会有心情来听我的故事?”
“可是,”静姝抱住自己,“我害怕。”
玉奴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然后抱住静姝,“情最美,却也最为伤人,如果害怕,就逃吧,逃的远远的。”
“可是我无处可逃。”
“那就闭上眼睛,不看不想,不要爱上。”
那就不看不想,不要爱上……
不看不想,真的就可以不爱吗?
静姝站在大帐前面,久久不肯进去。
阿史那突然的命令打破了近半个月的平静,她不知道阿史那叫她来做什么,可是她一站在这里就不自觉的害怕。
“云静姝?”阿史那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即便再害怕,她都不得不进去。
一进门就差点撞到阿史那,他竟然就站在门口。
“你在搞什么?这么慢?”他有些烦躁的走进去。静姝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只是注意到他左手提着一个黑布袋子,偶尔还滴着水。
“跟你说话呢!”他转身,发现静姝正盯着他的手。
“你……拿的是什么?”她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来到他的脸上。
阿史那坏笑一下,把手上的东西递出去,“你自己看。”
静姝移动步子,眼睛紧紧的盯住那个黑布袋。一股恐惧感慢慢的擭住她的心脏,她似乎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
“看看。”阿史那用往静姝前面送送。
静姝把握拳的手展开,手心全部都是盗汗。她已经闻到,血腥的味道。
接过,打开,松手,一颗圆滚滚的头从袋子里滚出,那扭曲的面庞静姝还能认出,是阿弥。
他杀了他。
‘杀了他,帮我杀了他。’静姝忽然听见自己说这样的话,他死了,因为自己的一句话。
“啊!”她叫,然后冲出了帐篷。
“云静姝!”阿史那追出去。
“你怎么了?!”他抓住静姝,捂住她的嘴,质问她。
她明显受惊,咬他的手,试图挣脱。
阿史那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拖着她回到帐篷,把她摁在地上。
“这不是如你所愿吗?!”他不懂,他是帮她达成了心愿。
静姝喘息的盯住他,“你……你不是说你不会杀了他?”
阿史那看她一会儿,然后放开她,轻描淡写道,“他早都该死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
静姝侧头,看见了还在那里的人头。这个人,再也发不出让她恶心的声音,他消失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该死!你又哭些什么?!”
静姝一抹脸,才知道自己哭了。
“我们,是敌人,对吧?”静姝反倒慢慢平静下来。
阿史那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看着她,“你这么想当我的敌人。”
“这是命定的。”
“你知不知道,要当我的敌人,下场通常会很悲惨。”他意有所指,脚边的这个新鲜头颅,就是最好的证据。
静姝的目光从人头上收回,“也许吧。可是我更清楚,如果不当你的敌人,我便是——万劫不复。”
“你是这么想的。”
“是的。因为不能原谅,没有退路。”
两个人,面无表情,相互凝视。
阿史那抓她的手逐渐放松,静姝松一口气,闭眼。
突然,阿史那的手重新握紧,静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阿史那压下,堵住嘴唇。他粗暴绝狠的攻城掠地,几乎使上了全部的力气。静姝挣扎,毫不示弱,狠狠一口,尝到了血腥的味道。血腥不能让他停止,只能让他更加的兴奋,他睚眦必报,还她一口。
两人停下来时,都喘着粗气,满嘴鲜血。
阿史那邪笑,拇指拭掉嘴角的血迹。
而静姝,红着眼怒目而视,如一头被激怒的兽。
两个人,第一仗,却不知谁输谁赢。
“你这个疯子。”静姝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阿史那一咧嘴,满嘴的红,“彼此彼此。”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你又知道吗?我清楚自己的欲望,而对欲望也从不压抑,我想要的,就要得到。”
“明明是错误?”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想要。”
这样的男人,是一匹目标明确的野狼,对待猎物,伺机等待,奔袭追捕,从不放弃。这就是狼最可怕的地方。
“可是我不要。”
他逼近她,“可惜,选择权从来都在我的手里。”
“是吗?”危险的靠近反倒让静姝笑了,“如果你无所不能,就去找出一朵开在雪地的花。”
她不相信,有人可以逆转天命,就像,在白茫茫的生命禁区,开出一抹不属于那里的色彩一般。
“一朵开在雪地的花?”
“是的。”
这是神都无法完成的任务。
阿史那吻上她的额头,留下血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