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任由静姝放走那人时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当是一个落魄的普通路人,如果知道,他定不会就那样放过他。
阿史那把手中的羊皮纸一揉,然后使劲儿的丢到一边。
那个人,那个从他眼皮底下逃走的人,竟然是唐军的细作,他的身上甚至还带着一路深入突厥领地而绘制的军力分布图。
一旁的阿扎从地上捡起信函,急道,“族长,呼延部硬是说人是进了我们部族营地,要带人来查,一行三四十人就在外面,与我们的人僵持着。”
“他呼吁部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来查我?!”阿史那怒吼。
“可是,”阿扎也很是气愤,但转念一想,“人是在他们那暴露的,他们不把人抓住也很难向其他部族交待。如果我们坚持不配合,传出去……”
传出去的话,就是他们无法跟其他其他九部交待,无法跟大汗交待。
泄露军事机密之罪,不可小觑。
阿史那现在只想捏死那个可恶的女人,现在那个人怕是带着地图,早就到了唐军驻地了。
“阿扎。”
“是。”
“让他们进来搜,但是不准动我部一草一木,半个时辰内必须滚蛋。”
“知道了。”阿扎领命出去。
阿史那长吁一口气。不幸中的大幸是那个愚蠢的女人没有私藏那个人,而外边的那些人什么都搜不到。
只是,那该死的女人又骗了他,而更该死的是,他居然还真的信以为真。
阿史那又气愤是捶下桌子。只要碰到那个女人,他就没有不生气的。
大帐外,一群其他部族的壮汉在营地里横冲直闯,惹得所有人都焦急略带好奇的探头查看。月奴也从门口探一个小脑袋出去,看见几个人凶神恶煞的人冲过来又急忙收回来。
“圣女,不好了,他们过来了。”月奴着急的跑过来报备。
静姝正在探看受伤的手腕,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谁啊?”
“还有谁,当然是呼延部的那些人,”说道此,月奴拢着嘴,压低声音,“听说是为昨晚……”
静姝手一抖,弄到伤口,一阵钻心疼痛。
“没事吧?”月奴惊呼,伸手过来查看。
静姝挡住月奴的手,“没事。”
“月奴。”
“嗯?”
“记住,什么都不要说,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静姝语气无比慎重。
“我当然知道了。”
刚说完,门帘一掀,几个壮汉闯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月奴惊叫。
带头的一人粗声答道,“我们有你们族长的命令,来搜查要犯。”
月奴紧张的回头看看,握住静姝的有些发抖。
“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什么要犯。”静姝也是强自镇定。
“有没有不是你说的。”壮汉一挥手,所有人在帐内翻找起来。
这帐中藏人的地方实在不多,几人翻过箱子床下,没有任何发现。那领头看静姝一眼,挥挥手,几人又鱼贯而出。
人一走,月奴才拍拍胸口猛舒一口气,“真险,幸亏圣女昨晚就把他送走了,要不,我们就要跟着一起遭殃了。”
静姝却咬咬嘴唇,恨恨道,“这帮人,用得了这样赶尽杀绝吗?”
月奴一听,也撇撇嘴,“说的也是。不过呼延部的人向来都是穷凶极恶,听说他们的族长脸毁了一半,像鬼一样,手段也是十部里出了名的狠辣。”
原来还有比阿史那更加凶残的突厥人,真是一群土狼。静姝在心里骂道。
两人都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却不想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当月奴打破水罐一身水渍狼狈不已的冲回来时,静姝吓了一跳。
“怎么了?!”静姝连忙扶住她。
“那个……那个……”月奴咽咽口水,口齿不清,“就是那天我们救的……”
啪,静姝一下子捂住月奴的嘴,小声说,“不是说好不再提了。”
“不是,”月奴拉下静姝的手,“我今天……”看见静姝摆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实在太大了,调整一下音量,又重新开口。
“我刚刚听人说,那个人才不是什么普通商人,也不是什么去西域求佛的,他是个细作,是唐军派来的间谍,偷了我们好些东西。”
静姝石化。
“怪不得呼延部要追杀他。怎么办?我当了叛徒,我帮一个细作跑掉了!”说着说着,月奴又要吓哭了。
“别……别急。”静姝勉强出声。
“我能不急吗?!族长也一定知道了,如果让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月奴的瞳孔呈惊恐状。
“他不会知道的!”静姝抓住她的肩膀拼命摇晃,似乎要摇回她的理智,“只要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他也不会知道。”
月奴瞪大眼睛看静姝,并无确定,“真的?”
“真的。”静姝搂住她,对她保证,“所以忘了这件事。”
月奴再她的怀里点头,但仍然恐惧的颤抖。
静姝低声安抚她,却不能安慰自己。
她被骗了吗?
她觉得有点冷,心止不住的下沉。为何没有人肯同她说真话?为何所有人都想利用她?苏桦烨是,阿史那是,狄耀飞是,就连一个陌生人也是。
是啊,陌生人。静姝在心里自嘲,只有她这么傻,去相信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给帮助他的人带来什么样的灾祸吗?他当然知道,可是这又关他何事呢?她是不是被杀掉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阿史那没有杀她。可是他当时没有杀她,不代表知道一切之后不会杀她。
正想着,阿史那就出现了。
月奴此时看见面容不善的阿史那时,简直吓破了胆,只得把头埋得低低的,什么话也说不出。
阿史那看了地上的月奴一眼,转过头盯住她身边的静姝。
“你出去。”稍一摇头,月奴如临大赦,忙不迭的退出去。
帐子里只剩下两人。
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了吗?静姝袖子低下的手握拳,咽下津液,尽量保持镇定。
其实阿史那进来时就已经后悔。他来干什么?来核实真伪还是发泄怒气?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再说些什么他都是不会信的。
可是,他仍旧来了,连自己都莫名其妙。
“我来做什么你应该清楚。”其实他自己都不清楚。
静姝低头,不看他,“我并不清楚。”
“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干脆否认到底好了。
“不要再给我装傻。”他禁锢云静姝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你昨晚放掉的那个人的身份,你会不清楚?听说今天呼延部的人还亲自翻过你的帐篷。装的太傻就不像了。”
静姝无法挣脱他的钳制,只得把眼瞥向一边不去看他,声音却放柔许多,“如果我说我真的不知道呢?”
“你说我会相信吗?”阿史那冷笑。
静姝遂也嘴边浮现一丝笑意,是冷冷的自嘲,“如果换做是我,也不会相信。”
听见她的回答,阿史那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得把她的头甩向一边。
“那族长现在来是干什么呢?”静姝没有动,低低的说。
这一问却是把阿史那问住,他挣扎着想了一想,道,“这件事我再追究也没有意思,人不跑也已经跑了,但是,”他加重语气,“你不要偷笑,如果再有下次,后果……你自己想!”
“是吗?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对族长说句‘谢谢’?”
听见他明显的讽刺,阿史那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拳。他是白痴吗?竟突然跑来说了一通跟昨天一模一样的威胁。
他应该杀了这样女人的,如果是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掉她。
静姝惊呼一声,阿史那突然毫无预警的擭住她的手臂,恶狠狠的瞪着她。
阿史那却一下被静姝缠着白布的手腕干扰的视线。那手腕纤细脆弱,白布上渗着隐约的血迹,更显出一种凄厉的美感。那手腕,怕是他稍微用力就会被捏碎吧。
当阿史那的视线从静姝的手腕移到她脸上,那双惊恐又带着愤恨的双眸落入他的眼睛时,阿史那的心又咯噔一下。
他甩开她的手,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