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杆头,阳光正好。西域小镇上行人缓缓,散发着一股慵懒的味道。刚吃过午饭,新晋当差的严小狗剔着牙来与门口的卫兵换班。
“兄弟,东西都给你留着呢。新换的厨子,味道不错。”严二狗摆摆手,接过那人手中的长枪,代替他站在门口。
这营地偏僻,又逢正午过后太阳最毒辣的时候,严二狗捡了个阴凉地方靠着,酒足饭饱 拄着长枪眼看就打起盹来。
“二狗!二狗!”严二狗觉得有人正摇他的肩,吧嗒两下嘴,缓缓睁开眼睛。
呼!一张老树皮般龟裂的脸赫然映入眼帘,吓得严二狗一个激灵,再一看,发现是老邻居赵大爷。
“赵大爷,你咋来了?”
赵大爷一摆手,后面几个青年拎着一块麻布的四角,兜着一个人就过来了。严二狗低头一看,却见一个浑身染血的白衣青年。
“这人骑马晕倒在镇口,说是官爷,要见你们将军。”
“他是官差?”严二狗有些怀疑。
“我看这人像。”赵大爷说的肯定,“看他这样子,说不定有大事,你好歹也去通报声。”
严二狗看赵大爷一眼,道,“行。不过你们也赶紧把大夫请来,我看他这个样子,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放心吧,已经去请了。”
严二狗进去通报时,李将军正在同苏桦烨商量事情,一听到这种情况,两个人均神色大变,急忙命他把抬进来。
一出门,看见镇上唯一的大夫也到了,就一并把人请进来。
一时间,简陋的土坯房里围了好些人。
“大夫,怎么样?”李将军看大夫问诊完毕,心急的问道。
大夫一边开方子一边说,“公子不过是皮外伤,再加疲劳过度,不碍事,请将军放心。等会儿公子醒了,请他立马服一帖药。”说着,把开好的方子递给李将军。
李将军随手把方子递给随从,吩咐他去备药,就把所有人都请出去,只留下苏桦烨。
“将军,这人是?”苏桦烨等所有都离开了,才开口问道。
李将军坐在一边,“我早就收到消息,说是朝廷派了探子深入突厥领地,看来应该就是他。”
他?苏桦烨看看躺在床上的俊秀公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一切都只能等他醒来才知道了。”李将军叹息一声。
看朝廷的动作,怕是又要准备开战。
这些突厥人太过嚣张,仗着人马肥壮,经常扰边侵民,劫杀过往商旅,阻塞贸易上路,围剿掉他们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朝廷才在北边生擒颉力可汗,平叛他一众余党,不想马上又准备对西边动刀。
“将军,”苏桦烨突然大叫,“他醒了。”
两人围过去,李将军表明身份后,只见那人虚弱的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交付于他们。
“这是突厥的军情分析,希望将军能尽快交予苏定方苏大将军。”
突厥的军情分析!两人面面相觑,突然觉得手上的东西格外沉重。
“兄弟……”李将军一时语塞。
“还有,请您跟苏大将军回报说,傅华没用,一干弟兄全部为国捐躯,请他……”那人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痛苦的闭上眼,犹见眼角泪光闪烁。
“傅兄弟,你放心,我定帮你转告。”李将军沉重以对,“你在在这安心养伤,军情紧急,我先派人快马加鞭把这份密函送出去。”说罢,就要和苏桦烨准备出去。
床上的傅华突然睁眼,“将军留步,我想求你件事儿,能否帮我找一个人,叫……”他瞥眉想想,“叫苏桦烨。”
苏桦烨一听,立在原地。
李将军拍拍身边的苏桦烨道,“我身边这人就叫苏桦烨,是苏定方将军的二儿子,本军的威武校尉。不知你要找的是不是他?”
“你就是苏桦烨?”傅华勉强探起半个身子看他,“那你是否知道一个叫做云静姝的姑娘。”
“你认识静姝?!”苏桦烨大呼,李将军也惊在原地。
原来是这样。等傅华把来龙去脉同苏桦烨一说,苏桦烨不禁握紧了拳头。
她还活着,却不想受了如此多的苦难与折磨,竟然被突厥人抓去逼做军妓,是他害了她。
“她最后可否说了些什么?”
傅华叹气,“她叫着你的名字。”
马儿狂奔之时,静姝的声音被风吹散,他只能听见身后模糊的呼喊。那时,他才知道了她的名字。云静姝,连同她的模样,深深烙在他脑海里。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却无法带他一同离开,能做的,只不过是传一句她未说出口的话。
“我一定会把她救出来。”傅华握拳立誓。
“你放心,我会做的。”苏桦烨拍拍他的肩膀,“这是我早就应该做的事。而你,好好养伤。”
傅华听他这么一说,有些疑惑,“你是云静姝的……”
“我是她丈夫。”斩钉截铁。
原来……
傅华的脸上有了然的神色,他笑一笑,突然一拳打在苏桦烨脸上。苏桦烨躲闪不及,一拳被撂倒在地,傅华从床上翻下,按住苏桦烨又是一拳。
“你是她丈夫!你是她丈夫居然把她扔在那里不闻不问!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你一个堂堂的威武校尉,居然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出来!”傅华随即又冷笑两声,“不!你不是就救不了,你是根本就没有救过!”
由于激烈运动,傅华肩上的伤口又裂开,血顺着傅华的手臂流下,滴落在苏桦烨的脸上。
傅华说的没错,所以他活该挨这两下。
傅华看着他不反抗不辩驳的样子,又想落下第三拳,忽然被人从后拦住,转头,却是一个斯文俊逸的男子。
“不能全怪他,当时北方叛乱,家与国,他只能选一个。”
很显然的答案。
“你是谁?”
“沈轩风,”他放开傅华,然后加一句,“静姝的朋友。”
“是吗?”傅华抱着胳膊踉跄起身,“亏你好意思这么说。”
沈轩风抱臂,“五十步笑百步,你也没有任何资格。”
一句话,便把傅华顶回去。
苏桦烨也从地上爬起来,抹一下唇边的血迹。看这个人文弱的样子,没想到拳头抡起来也是蛮狠。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重要的是把静姝救出来。”沈轩风看着另外两个人,说出事情的关键。
“没错。”傅华附和。
“不过,”沈轩风打量他,“没你的事。”
“你说什么?!”傅华一激动,又扯动伤口。
“你看看你现在,我劝你还是好好养伤。而且”沈轩风话锋一转,“这里除了苏桦烨,我们都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
傅华看着苏桦烨,不语,终是平静下心情,赞同沈轩风的话。
苏桦烨敛目,沉默一下,低声说道,“沈兄说的没错。”
三个男人,终于达成一致,在简陋的土坯房中,回旋着沉默而悲戚的气氛。
血,在一滴滴的流下,也许就是一个女人,日夜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