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我却没能如愿返校,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把我拖在病床上整整一个星期。这期间,萧青一直在我身边照顾着,我曾劝她离开,我不需要谢天衍派遣的人。没有过多的解释,她淡淡地说自己是格格小姐的经纪人,除非我亲自辞退否则她都不会离开。我问她原因,她告诉我同时对几个人忠诚是一件很累的事,当她这么说的时候眼底变幻着奇怪的光。
萧青说自己办事向来都安安妥妥,风云不惊,我却是唯一让她紧张过,失职过的人。我问她何来失职之说,她说何子音的事情她很抱歉,一直到最后也没能发现藏在我身后的危险。她向我透露,那件事之后乔尚曾找过她,将她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而我却什么也没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
除了沈弘毅和纪悠然,生病这段时间里常来公寓光顾的还有轩辕骕。多数时候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讨论《樱祭》的剧情,偶尔谈到柳依依他的眼里会蒙上一层哀愁。我是会去看她的,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连走出这所公寓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从轩辕骕的口中获得关于柳依依的消息,那只小鸟,不知躲在被子里度过了多少个流着眼泪的夜。
每次会客,萧青都在一旁认真的计时。“还有一分钟。”她冷冷地提醒道。
轩辕骕也已习惯,配合地起身微微朝站在一旁的萧青点头,转向我温和道:“你的休息时间到了,好好养病吧,等你回到公司的时候泽也快回来了。”
水轻泽,米兰的会展应该很热闹吧,我已经开始有点怀念那间有着巨大落地窗的休息间了,我有好多话要对他说,没准又会像上次一样,哭到狼狈。
送走轩辕骕,我回到二楼的卧室,盯着眼前空荡荡的墙壁发呆,那里曾经摆着两个大书架,谢天衍住进来以后全都移进隔壁的书房,房间被重装,除了铺着白被单的大床,再无其他饰物,说是为了让我在这间房间的时候,只关注他一个,真像个孩子,霸道的样子尤其像。这所公寓早就叫他给污染了,到处可见他的痕迹,但我已学会如何平静地对待,让一切重新开始吧,我不能一直活在悲伤中,我已经为格安彤悲伤了十七年,足够了。
我承认自己在短时间内仍旧无法摆脱那双谜样的眼睛,但我会去尝试,我接受轩辕骕的邀请重返剧组,我需要为我的生活注入新鲜的血液,相信有一天,我会站在一个新的高度从容释然地面对谢天衍。
亲爱的,企图进入你世界的想法太天真了,为我换来一身伤痛,接下来,我要去开启,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会去问两条平行线何时相交的人其实很单纯,一个小学水平的孩子就能简单地验证:两条平行线,永远也不可能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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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柳依依是阳春三月的一个早上,推开医院特殊病房的大门,飘进耳朵的是一段清雅的钢琴曲。李晞哲穿着白色衬衫坐在阳光洒落的窗户旁,修长的手指舞动,琴键跳跃,动听的曲子回荡在一片洁白中。坐在病床上的柳依依脸上仍是甜甜的笑,只是那笑中多了一份安静。
不知道的人,不会想到,这个面带笑意的女孩身上,刚刚发生过一场极其可怕的灾难。忽视设施维修的玉琴剧院管理人夺走了一名把舞蹈视做生命的女孩的职业生涯。那个松动的维护架拖下舞台上方的灯组砸向了当时正在台上表演的柳依依,天使就这样把翅膀遗留在了舞台上,看台上的观众哭了,坐在前排的乔尚和李晞哲不顾一切地奔向舞台,救出她的时候,那双用来舞蹈的双腿上沾满了鲜血。
十九岁年轻的生命仍在,先进的治疗下脚也会慢慢康复,但跳舞,是再也不能了。翅膀断了,我看到天使坐在洁白中,神态安然,李晞哲的琴声把我的思绪带到比遥远更远的地方,那里樱花烂漫,穿着白色舞裙的柳依依立在紫玉河边静静地舞蹈,清澈忧伤的眼神望向芳华散尽的流水,写不尽的诗意画面。依依,樱花还未开放,你怎么能将翅膀弄丢呢,真正的韩樱子就这样永远地定格在甄选的舞台上,三月开拍半年后上映,人们不会忘记,电影后有一位舞蹈少女,她叫柳依依,我不会让我的观众忘记。
“格格?”看到我,柳依依露出明媚的笑。
将一大束点缀着紫色勿忘我的黄莺交给一旁的乔尚,我来到病床前。“傻瓜,你就不会跑吗?听说为你伴舞的没有一个像你伤得如此严重……你怎么就……”说到后面不免声音哽咽,抱着她又是一阵大哭。
“没关系,医生说了,只要勤快练习恢复正常行走还是很有可能的。”她抚着我的背安慰道。
“别安慰我,你越安慰……越是让人……”泪水落下,便再也说不出话了。苍天呀,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让一个善良的人去承受苦难,我想起孔雀公主的晚宴,想起那些在晚宴上纸醉金迷的灰商,这个世界,向来黑白颠倒,荒谬不堪。
“说实话,要不是他,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去。”柳依依看向钢琴旁的李晞哲。“是李晞哲救了我,是格格你救了我,是你把他带到我的身边。”
“他每天都来吗?”
柳依依点头:“事故发生后,他每天都来看我,见我精神不振,索性把钢琴搬到病房里来,为我演奏,你听,多美的琴声,美丽得让我舍不得这个世界,让我舍不得死去。”她温柔的目光看向李晞哲,阳光将钢琴前少年的白衬衫照得刺眼,音乐飞旋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支撑的却是生命,是十九岁年轻,善良,鲜活的生命。
“谢谢你照顾她。”走出病房我对自己帅气的同桌道。
“我不是为了你,我喜欢她,只要她愿意,我愿意照顾她一辈子。”我听见一个坚定的声音从李晞哲嘴里说出。
“晞哲,你变了。”我不禁用赞赏的眼光去看待这位昔日连话剧舞台都不敢登的同桌,他已不再是四个月前那个懦弱的李晞哲,男孩似乎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遇到自己珍视的东西,为了守护而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这一天,十七岁的李晞哲告诉我,他要守护病床上的天使,要用一辈子去实现这个承诺。
“是她改变了我。”
“你也在改变着她。”
“当我看见那些铁架子和灯组从高高的舞台上砸下来时,我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世界末日,前一秒钟我明明还在欣赏着这世界上最美妙的舞蹈。”说到这些,李晞哲显得有些激动。“不过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我会在她身边,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
“晞哲,可不要输了。”我对他笑笑。
李晞哲会意地对我点点头,屋内传来乔尚打喷嚏的声音,巧合的让我们俩忍不住一阵爆笑,这是一个星期以来,唯一真实的笑声。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快告诉我,让我也开心开心。”乔尚推着柳依依从病房里出来,即便是坐在轮椅上,柳依依还是那般清丽可人。
“秘密!”我假装神秘地回应柳依依。
一张粉嫩的小嘴撅得圆嘟嘟的,佯装气愤道:“小气!”
走出医院,一辆亮黄色的法拉利停在栽满梧桐的马路对面,车子的主人朝我招着手,阳光穿透头顶一片翠绿细碎地洒在那张俊逸的笑容上,格外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