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人居,是江湖上行踪极为隐秘,势力极为庞大的神秘组织之一。
不过,听起来倒更像是个独世隐士的居所,超凡脱俗,不入尘世。而事实上它的主人也的确很低调。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说的好,尤其是被一些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的人纠缠,再清心寡欲的人也会抓狂。
沈君然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根本不会问一些诸如“你来干什么”“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结婚”之类的蠢问题,尽管他谁都没有宴请。悠闲地坐在戬月亭中,乌金束发,身着的却并不是大红蟒袍,而是一袭银灰色长衫,除了腰间玄了一块儿墨玉佩饰之外,浑身再无其它长物。似乎刚下过雪的寒意对亭中人并没什么影响:他慢品着一杯陈年佳酿,眼帘微垂,径自陶醉。
不过,对面坐的可一个是魅煞,一个是魔星,整个江湖都闻之色变的“三煞”之二自然不会理他这套,当然他也压根没指望以此就能赶跑他们。
“听说贤弟今日喜事,又恐贤弟腼腆不好相告,特地赶至本来是与相贺的。”一样细品手中美酒的楚逸涛,微笑着一口入喉,单凤眼微微眯起,整个神情魅惑而华贵。
穆人坤却一饮而尽,眉心微蹙,缓缓摇头:“奇怪,今日的梅酒醇倒是够醇,却失了往年的烈性,饮来倒更似花茶。”
“一直还道是贤弟喜欢这卫道夫般的清寡生活,原来竟也有心动时候,倒是颇令为兄意外。”楚逸涛又为自己斟满,端置鼻前让浓厚的酒香扑面而来,沉醉不已地摇着头。
“就是不知这弟妹是谁家闺秀,竟能让沈兄一见倾心。”穆人坤不急不缓地接下话茬子。
“不过,这弟妹也算是奇女子了,竟会选在喜庆之日出游,他日得幸必要会上一会。”
楚逸涛和穆人坤相视一笑。
二人这边你唱我和,咬文嚼字,明讥暗讽,笑闹地撩拔着一旁老僧入定的某人。
红烛恭敬地侍在一侧,面对这三位风靡武林的巨擘,尽管面色行为依旧如常,但是由额际渗出的些微冷汗,清丽的容颜略显僵硬,还是些许地透露出她的紧张。不过,她只是沉默地站着,不抬头,亦不求饶。
大概终于是一壶酒尽了,也大概终于是无法再忍受一旁的呱噪了,沈君然才抬起眼:“不见了?连同冰昔?”
“是的,公子。红烛做事不慎请罚.”红烛身僵如木。
沈君然转了转酒杯:“你下去吧。”
沈君然起身走到亭角,亭外一树梅花盛然而立。
“冬天似乎才刚刚开始。”他淡淡地说,“今年的冬天看来很是漫长啊。”
***
自己一个人到处走已经是种太久太久的习惯,久到她都快记不得最初的目的了。
淡淡一哂,奶奶总说她疯得都忘了回家的路——这一次,还真有点儿明副其实。
这是一个小小县城里的一家小小客栈。小到让人记不住名字,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已到了河南。坐到一个临街的位置,想到出行以来发生的事情就让周影有些沮丧,不免悲观起来。
她悲哀地想,在这个年代作出“自助旅行”这种想法,实在荒唐得可笑。地图没有,指示牌没有,行程又慢得让她抓狂,吃喝住行都要钱,她顺手A出来的东西又不是很多,要是再这么过几天的话恐怕自己得考虑是弄个悬壶救世的“江湖郎中”来混,还是直接加入丐帮的好。
想来真是有点儿遗憾呢,她周影好歹也算个天才美少女吧,奈何英雄竟无用武之地啊。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番,又是自我吹奉,又是自我安慰……好吧,就当这个问题可以暂时搁浅一下,但是下一个就必须得马上解决了,低头掂了掂手中钱袋,难道一文逼死英雄汉的悲剧竟要上演在自己的身上?
自太原出来之后,却只是由北往南漫无目标地闲逛着。
有时候会赶上一些大的集市,每到这种时候,一路都没什么表情的冰昔就会很难得的皱起眉头。原因嘛很简单,自然是因为周大小姐不仅场场不落,而且还要身体力行地歇力参与(其实说捣蛋更确切)。
什么风味小吃啦,什么鲜鸡活鸭啦,什么胭脂水粉啦,什么棉毛皮料啦,什么杂耍卖艺啦……能叫出名儿的,不能叫出名儿的;能想象的,不能想象的;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但凡一切进入周影眼中的都成了天大的新奇,看得她是眼花缭乱之余,还不嫌厌烦地逛遍每一个店铺摊子,最夸张的是甚至连看见街上的狗打架,她都能兴致勃勃地蹲在一旁呐喊助威。汗!
可想而知一路都被紧拽不放的冰昔是什么心情了……
虽然荷包的重量一直都在非正常地快速消减,不过这样前一个村子后一个镇子地慢慢玩着倒是十分惬意。
出来这么久终于弄明白自己所在的是大明朝,才想着,两眼就放光地瞅向桌对面,看得冰昔不由地一身戒备。
呵呵,明朝的人民好可爱哦!
不过,也是出来这么久,饭后茶余之际才听说到有关醉人居的一点点事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夫婿”竟是什么“三煞”里的“邪尊”,好象是个狠角色的样子。这倒不错,一路的道听途说倒是钩起了对自己“夫婿”的好奇心。
不过,一想到在洞房花烛夜上放了某“新郎”一记鸽子,再想象着某“新郎”有可能出现的表情,就忍不住偷乐。呵呵,就只这笑了一路。
“真想不到出来不算久,却处处都能听到的他传奇,蛮意外的。”
更意外的是这么个小县城这么个小客栈里,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让她感觉到很奇怪的人呢?而且这种感觉似乎从她的“逃亡征途”之始就已经延续了,现在似乎感觉更强烈了上些而已。
就算是因为她的国色天香好了,但现在她可是个“男人”的装扮呀,一个灰头土脸的傻小子也会吸引到男人的目光,不是更奇怪吗?
“冰昔,‘三煞’之中的另外两个人是谁?”
用筷子挑了挑单一乏味的菜色,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魅煞,魔星。”
“哦……”
口吻有些意兴阑珊,怎么这一路走来都没碰到什么像样的酒楼食馆之类的,照这样再吃下去都要吐了。干干地扒了几口白饭,竟觉得有些寒意,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忙喝了杯热茶暖暖自己的胃。
“夫人,在公子找到您之前回去会比较好。”冰昔冷冷地开口。
虽然一直都不记得那天自己到底是怎么跟夫人出来的——除了那抹甜甜的笑就什么印象也都没了,但是,这一路上即便是被牵着鼻子地被迫跟随,也还是要尽自己的职责一再提醒。
放下杯子,周影又夹了片菜叶子准备往白饭上添。
“冰昔,你认为你家公子肯定会追来?”
“是的,夫人。”
“而且很快?”
看着眼前又细又小还有点儿枯色的菜叶儿——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的,夫人。”
“那我给想想……从我们离开的那天到今天为止,整整二十七天。就凭这一路有关醉人居的‘听说经’我想你家公子爷要追恐怕也早已经追到了,你说是不是?”
踟蹰了半天,终究还是决定不再虐待自己已经饱受催残的可怜的胃了,把菜又夹回盘子里。
“是的,夫人。”
原来如此,放下筷子,擦拭了一下唇角,又为自己续了杯热茶,缓缓地啜饮着。
“若是被追到了,我也不应该怀疑是你的通风报信,是不是?”
周影微笑地看着对面那个眼神中有些微惊讶闪过的冰美人。
“……”
“我相信你啊。”
呵呵,感动吧!快快崇拜我吧!
将最后一口茶饮尽,半眯着眼,好香!那么……
“好!我都准备好了。你呢?”
准备垂死挣扎!
“什么……夫人!”
冰昔的眼中刚闪过一丝莫名其妙便马上顿悟随即跟去那个早已经夺门狂奔的身影。
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呼……呼……呼……好喘……太久没有做这么剧烈的运动,天哪,她简直要挂掉了!
周影靠着暗巷的墙,无比崇拜地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冰昔:
“哇,你好厉害哦!这样都没事!”看来,也许真有轻功之类的也说不定。
“我想这样就有事的恐怕也只有姑娘你了。”
一声带笑的调侃飘入耳朵。
又是一个俊俏的男人!够风流却不如沈君然风雅。
这是周影回头的第一感觉,竟然是以沈君然为样本的评价——她对自己很不满意地摇头。眼角却刚好瞟到一旁的冰昔对那人微一颔首。
咦?
大眼睛滴溜溜一转:
“那也没有办法啊,都怪人家的身子太没用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大叔您这样老当益壮的!”
心里偷偷地闷笑。
“大……叔!”
如果楚逸涛为这辈子还没受过惊吓还没被打击过而感到毕生遗憾的话,那么现在的他真可以死而瞑目了!当然也可以抱恨而终!大叔???他才二十六!!!
“哈哈!涛,被人这般赞赏倒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爽朗的笑,一阵风过,一个体面的男人已立到眼前。
虽然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帅哥(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百年呢),可周影若是现在还一副花痴状,那就直接买块儿豆腐向南吧!
心思才一转动,呜,惨了……就在体面的男人身后自然看到了一张太过“眼熟”的俊美无俦的脸,和那抹让她更为熟悉的嘲讽!
真是可惜了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睛做出这种没气质的神情!
可是现在,她欲哭无泪地想,只能回去做人家“现成”的老婆了。
再小心地偷看了某人一眼—刚好被逮个正着!
唉,别了,我奋斗了二十七天的自由啊……
“这两位算是我们婚礼的嘉宾,这是楚逸涛,那是穆人坤。”
沈君然淡淡地介绍过后便不再多说,示意众人先出巷子。
此刻的楚逸涛还处在“大叔”的深深震撼中,哪还注意到周影的自怨自艾,狠狠地瞪了那个狂笑不止的人一眼,他郑重地指着自己,并以眼神暗示利诱威胁眼前这个眼睛严重脱钩到不行的小女人:
“我,吗?你不是在说我吧?”
周影无限地同情着自己又用无比哀怨的眼神“顺便”看向楚逸涛,一言不发,默默点头。
楚逸涛哭笑不得,穆人坤笑到绝倒……
***
下弦月,星满天。洛阳城内,沈家别馆。
正式见到恢复女装的新嫁娘时,楚穆二人都有瞬间的呆滞,犹不敢相信先前还是灰头土脸的笨小子,竟然有这样一张美到让人屏息的容貌。
倒是周影对这种眼神习以为常,打了个呵欠说声累了便落跑了。
怔忡过后,楚逸涛若有所思地看向沈君然:“这……就是原因?”
穆人坤也不赞成地皱眉看他。
沈君然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意:“也许。”
烛台上的蜡油一滴滚过一滴,快燃尽的残光使得屋内在一片晕黄中显得有些温馨,沈君然续了支新蜡,却已放下了手中的书。
眼中带着一抹深思扫向床内,那儿正歪歪斜斜地睡着一个人,衣鞋未褪,床褥未铺,枕被未动,由睡姿看来定是坐久了才在不觉中入睡,并且因为寒意蜷缩了起来。若是可以忽略她睡脸上的满脸戒备,单凭眉间深深的倦意,现在的她还是很容易让人心疼的。
连日来的赶路,看来是累坏她了。
捡到她是那次外出的意外收获。
她很美,美得惊人,但她自己却不以为意;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儿,很有意思,很是会保护自己。她的出身,她的性格,她的才智,她的勇气……虽然她周身的种种都围着雾一般的谜团,不过他想,守得云开见日初也许是所有人的希翼。
缓缓起身拍了拍衣摆的褶皱,轻轻挑了挑熏香,将外窗押紧,然后徐徐走向了床边。
把她的鞋子脱了,顺正了睡姿,又盖好被褥,没有犹豫的手指轻而缓地抚上她的脸庞,毫不意外指下滑腻圆润的触感,往上是细致婉约的眉,长而浓迷的睫毛轻轻掩住了那双灵动狡黠的眸子,秀挺的鼻,嫣红的唇畔还隐着一抹娇俏的笑意。这样动人心弦的美还在含苞中待放,却已然像一块上等的羊脂白玉,浑然天成得不可思议,等到盛然绽开时必定天生丽质到石破惊天。
若是再放任她乱走两天,必定是惊艳绝世的轰动。
而现在,够了。
第一步就到这里吧,虽然过程有些意外,但却达到了预计的效果。
触碰的手因轻柔而显得无比眷恋,唇畔隐着的那抹似有若无的淡笑也深情温暖得如春风般柔柔吹过,可是那双幽谧深遂的黑眸如子夜般漆黑也似冬夜般无尽而深远,在一片森然冷凝之中又似乎隐着某种奇诡的星火。
整个表情在流动的暧昧情识之中充满了蛊惑的邪魅,却依然不失温文和雅的表象。
下意识地抚着那一点嫣红,若有所思。
收手,转身,离去,再无半分留恋。
直到脚步声渐远,周影才坐起身来。
看着紧闭的门,眼里有抹深思,唇角缓缓上扬。
就新婚而言,他们夫妇俩实在怪异得很。
明明看上去的确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一对儿,却怎么看怎么奇怪。瞧着为人新妇者是成天都欢天喜地,而为人之夫的却根本不闻不问,看在旁人的眼中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对于楚逸涛和穆人坤来说这不是重点,在他们而言,重点是热闹,是乐子,还有好奇。
基本上能让沈君然动上一根眉毛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而这小姑娘不但让他愿意娶,反而在婚礼当晚还逃跑——竟然能从醉人居里在没有惊动任何人或是机关的情况下安全地逃走。
天哪!醉人居耶,正如其名:一旦进入院中,甭管有意无意,也别说你是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都得如同一个酩酊醉汉一样,不辨东西,不分南北。休要想着再出去,就算能在里面求得完全之身都是不易之事!
所以不得不说,这个叫周影的小姑娘可真不简单。
就凭这个,他们也有理由留下来继续白吃白喝……兼讨白眼儿……
五香鹌鹑蛋,酥鲫鱼,清拌莴笋叶,肉末鲜菜汤,八宝酱金银卷,红糖麻酱卷,蛋花肉茸粥……让人看着都食指大动,周影自然吃得是十分开心。
这沈家别馆的早餐也算是丰盛鲜美呢。
不得不承认,不用流浪的安定日子在某种时候很是诱惑人。
最后一口桃酥进肚,齿间还残留着余香,饮了口清茶润了润喉,微眯起眼,十分享受那种意由未尽的余韵。
“我从来没有来过洛阳呢。”
放下茶盅,一边清了清嗓子开口说着,一边却将将手指闲适地伸进就近的菜汤里搅拌。因为有点烫,稍稍瑟缩了下但没有拿出来。
楚逸涛和穆人坤不约而同地放下未用完的早餐,有些兴味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沈君然。而后者则依然自若地从菜汤旁边的盘子里夹菜。
“我以为这一路你已经见赏得够多了。”
“是不少啊,可惜这其中并不包括洛阳,有点儿遗憾哦。”
依然是无意识地搅动,周影的目光已经飘到窗外园子里那几只跳动的麻雀身上。
但是其他人的目光却都落到她那纤细如玉的手指——已经被烫得泛红了。
沈君然微蹙眉心,淡淡扫了眼她的侧面,缓缓开口:“注意安全。”
听到这话,楚穆二人十分惊讶地回视沈君然……太不可思议了!
周影也回过头,毫不在意地将通红的手指含在唇边,冲着沈君然甜甜地笑了:
“谢谢你的关心哦!”
转眸看到还在怔忡的两个人,大眼睛眨了眨。
“大叔!”
甜腻柔软的声音让楚逸涛浑身发冷立时回神:“拜托,是大哥!弟妹!”
“好啊!不要叫我弟妹。”
周影笑咪咪着跳到他面前讲条件。
“不叫弟妹?那……该如何称呼?”
“周影啊。我叫周影。”
“直呼闺名?”
迟疑的眼神转向一旁的沈君然:“……不太好吧?”
“大——叔!吃过早点陪人家出去看看好不好?一个人的话有点寂寞呢。”
沈君然的眉心虽然依旧微蹙,但是却已经开始细细地品茶,不再多做言语。
而穆人坤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副“你自求多福”的姿态,兴灾乐祸地闪在一旁喝茶。
看着那样一张纯真的笑脸,再对上那样一双看上去“纯洁无瑕”的大眼睛,楚逸涛发现他环视一圈竟然孤立无援!
还是完全放弃向某些人请教的蠢想法吧!
“咳咳……既是小妹提出了,大哥怎好拒绝呢?”
说着楚逸涛干脆只看周影一人:“那么小妹觉得我们何时出发?”
“当然是越快越好的现在喽!”
“好吧。请小妹准备准备我们就出发。”
“大哥对周影实在太好了!”
呵呵,亲爱的“大哥”,以后可就多多指教了!
***
人山人海的街巷,熙熙攘攘的市集,满眼望去人头攒动,却又显得井然有序。
尽管自己游玩了一番,不过,周影还是第一次看到像洛阳这样的古代大都市所呈现出的繁华的社会景象,心里带来的震憾完全不是之前一路所见的那种小农小户的小作坊经营所能比拟的。
不得不承认,这个时期的洛阳所展示的城市魅力一样让人折服。
就像是初出茅庐的雏鸟般面对满世界的新鲜,周影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瞧瞧那儿的,根本没在意自己连同一路跟随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唇含笑意眼带桃花俊美得不得了的男人已经成了满大街的目光焦点。
异性的注目,对免疫力颇强的她本来就不痛不痒,所以就算现在多了一些姑娘们,她也可以大而化之,就算那羡慕嫉恨不满的目光像飞刀一样射向她;而痴怨缠绵同情的目光则温柔万分的投向她身后的男人,效果是一样的屏蔽。
不过那个被万目瞩目的男人的表情却也不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反而像是有点心不在焉,又像是有点儿困窘:要紧跟在其后付银子——无所谓,还得谨慎一个不小心把某人给“丢了”——不打紧,但是,面对抱满怀的多不胜数的小吃食——就着实有点儿尴尬了。
唉,这都是些什么差事就让我给摊上了!
楚逸涛在心里悄悄懊悔:看热闹的反成了被看的,悔了!
正想着,就见那个“某人”手上举着黑不溜秋丑不拉叽的昆仑奴面具,兴高采烈地挤回他身边。
“大哥,看看这个好看吗?”
还不等他回话,她又叫道:“那边又是什么吃的啊?我们去看看!”
“咦?原来都已经有这么多了呀!”
正要跑上前的周影回头看见他拎抱的那么多叫都叫不上名堂的吃食,又瞧瞧自己手上刚提到的水晶糕,两只大眼睛随后又飘向那个满脸郁瘁的“金主”身上。
“这么多……你吃得下吗?”楚逸涛小心地问着。
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可是,这些都是人家从来都没有吃过的。”大眼睛委屈地垂下,“而且也没有见过。”
柔柔软软地有些压抑的声音。
算是败给她了!
“那就再好好逛逛吧。”这句话说得他几乎是在叹息。
看着这一身儿的吃食,楚逸涛突然发现了奇怪之处:怎么全是吃的?
这才注意到周影所有感兴趣的都是吃喝杂耍,反而是女孩儿们最爱的胭脂水粉插花腕钏什么的一样都没有。
“丫头,那边有个不错的脂粉首饰铺子,你要不要添置些什么?”
用肘子顶了顶正在看街头表演卖艺的周影,瞧她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还真不忍打断。
“是吗?我要那些干什么?”
意兴阑珊的语气,眼睛正惊奇地盯着那个头顶一个转碟子的小姑娘的大汉一口接一口地表演着喷火球。
“哇!你看!你看!那小姑娘多稳,她的碟子根本不受一点儿影响!太厉害了!这是我见过最棒的表演了!”
众人一片喝彩,周影也兴奋地直叫好,震得他耳朵都发麻。
“我……说,你就不想要个金簪银钗的戴戴?”
终于回过头了,却是白了他一眼:“累赘!”
说完又挤着看别的热闹去了。
呵,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真是个怪丫头。
“大哥,看你一脸风流相,这么‘花枝招展’就不怕我大嫂吃醋啊?”
扑哧!楚逸涛一口茶喷出彻底与“风度”诀别。
祥至酒楼,算是洛阳城内的招牌酒楼之一。
楚逸涛要了一处临窗的雅座,就在他以为终于得以喘口气地猛灌茶的时候,周影语出惊人。
“咳……咳咳!什么叫‘一脸风流’什么叫‘花枝招展’?!你才多大呀!一个小女孩儿打哪儿听来这些浑词的?”
“我十六啊!就因为太小不懂事才问嘛。说说嘛,大哥!人家很好奇耶!”
周影笑嘻嘻看着某人的满身狼狈。
楚逸涛一抬头就对上她促狭的笑靥,伸手一个栗暴敲上了她额头:“鬼丫头!”
“哎哟!大哥干嘛打人家?!”
手捂着额头,大眼睛里写满了不服气。
“哼,鬼丫头!对付沈君然的那一手不用套在我身上,有什么直接问。”
楚逸涛安抚完自己饱受惊吓的心脏,不想再让这小丫头拉着绕圈子了。
“呵呵,大哥好痛快哦。”
周影笑眯眯地拈了块儿鹅黄糕:“他为什么娶我?”
“何不问他。”一样痛快地回答。
“……”拈糕的手顿了顿,“大哥,大嫂生气的时候会不会罚你跪搓板?”
“你以为我会让你知道这种事吗?”
一样促狭的笑,只不过换她磨牙了。
“大哥,我以后一定会向大嫂认真建议的。”
满意地看到那得意的笑瞬间青绿。
周影在心里闷笑,一扫之前有点压抑的烦闷。
大好的心情在小二布菜的时候,转而打量起屋子的陈设,眼光无意间看向窗外……眉心微蹙,那不是……毫不迟疑地转身跑了出去。
楚逸涛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睛也看向窗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什么都没有!
哼!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