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岩山巅,草木葱茏,在皎洁的月光下,投落了一地斑驳的影子。树阴蔽处,繁花丛中,忽然呜呜咽咽地响起了一阵箫声。那箫声悠长而缓慢,明明是浓情的曲子,吹出来却满是感伤。那是一曲《昼夜乐》: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别离情绪,况值阑珊春色暮,对满目乱花狂絮,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初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阮卿坐在上官箫身侧,怔怔地瞧着他。她的穴道早就解了,可是她不敢离开。上官箫手按箫管,凝神静气,幽幽地吹奏着。此时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朦胧遥远,那微微凝起的眉间,也不知蕴藏着什么劳神忧心的事。阮卿就坐在他的身边,可他竟不瞧她一眼,他只茫然地将目光投向望不穿的夜幕,寻找他心里的卿儿。他知道身边这个人,已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卿儿,或者,从来不是。阮卿双手撑着下巴,哀哀地听着箫声。箫声时而甜蜜如胶似漆,时而忧伤寂寞如被遗弃在荒山野岭。她小小的心中一片雪亮:原来喜欢一个人就像这曲子一样,若得对方也一般地喜欢自己,就甜蜜得如胶似漆,如不得对方喜欢,竟寂寞得好似被遗弃在荒山野岭。她抬头望着上官箫,心道:箫哥的心,也如我的心一样,痴痴地绑在一个人身上。此时,她视上官箫便好像知己一般。夜风阵阵袭来,上官箫长袖当风,衣袂飘飘,和着呜咽凄美的箫声,投映在如水的月光下,当真好一个俊美郎君,浑然不似人间所有。阮卿却猛然一惊:今日是月圆,三月十五,那么离四月初八,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她忽然站起身来,道:“我要走!”
箫声倏然而止,上官箫转头冷冷地望着她。阮卿迎向他的目光,再无法说出更多的语言,只是重复了一遍:“我要走!”上官箫勾了勾唇角,冰冷的月光下,他的表情说不清是冷漠、嘲讽还是悲伤。他轻柔地说出决绝的话:“除非我死。”然后起身离去,夜风撩起他的衣摆,白袍飘动,他的背影在浓荫下,孤傲而寂寞。
阮卿心中一揪,眼泪差点掉下来,转念一想,倔劲却又上来了:你不让我走,我还偏走不可,对我好是一回事,我愿不愿意是另一回事,你要待我好,我却只要定儒哥哥待我好,你的好我偏不稀罕!阮卿冷哼了一声,银牙一咬,转身足踏影步往山下奔去。清冷的山风迎面扑来,阮卿的心也如这风一般凉,为上官寞的婚事,也为上官箫的强硬。堪堪奔了半炷香的工夫,已到灵岩山脚下,阮卿回头看看上官箫并未追来,心里有些诧异,转念一想:是了,箫哥毕竟不愿忤逆我的意思。于是放缓了脚步,且喜且行,才走了几步,便听到一阵箫声从前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