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文与一众宫婢立于寝殿之中,宁儿回头见了她,面上一片喜色即刻站起身来,笑道:“我原只以为侯府里的婢女,只有七七跟了我来,没想到翠文却是也来了。”
翠文闻言福了福,面上并无几分表情,垂头道:“奴婢是……侯爷遣来的。”
“舅舅么……”
宁儿闻言怔了一怔,微微蹙了眉头,唇边绽开一丝笑意,道:“想来,舅舅还是记挂我的罢……”
七七见宁儿此番模样,忙从侍女们手中锦盒中选了几件精美钗环,挥手让几人退了下去,继而将宁儿推在凳上坐了,笑道:“今日七七终于可以为小姐挽妇髻了,且看我大显身手一番……”
“臭丫头,莫不是你早就盼我嫁出去了?”宁儿笑觑着七七。
“哪有,小姐嫁了,七七就必须离开侯府的……”七七清秀小脸上的笑容黯了下来,“七七从小就伴着小姐一齐长大,小姐出嫁,七七的签得契就到了日子,若不是、若不是小姐你对七七情深义重,执意带了我来夏国……”
“七七。”宁儿转身握住七七的小手,“当初你进府的时候,签的不是卖身契?”
七七摇头,道:“小时家里穷困得紧,二娘领了我来侯府管事房,本要签卖身契,但阿爹心疼我……再者,管家说侯爷只想为小姐找个小丫鬟作伴儿,所以只签到了小姐出嫁……”
七七口中正说着,突听有尖细嗓音响起,一名内侍捧了一方朱红锦匣跪在殿外,尖声道:“皇后娘娘,双溪国君派人送来的新婚贺仪,皇上让奴才送到您这里来。”
“嗯?是什么?”宁儿站起身来问道。
“奴才不知,但皇上说,娘娘一见便知。”
“呿~故弄玄虚。”
宁儿口中说着,美丽面庞之上却带了笑容,伸手将那锦匣打开,从中取出一册厚重的绣册来。那绣册用鹅黄暗纹的缎子做了封皮甚是精致华丽,然而封皮之上却再无任何字眼。宁儿心下疑惑,忙翻了开来,片刻之间,只见那张白而剔透的粉嫩小脸儿之上染了两酡红云。
原来那绣册之中,却是绣工繁复精致的各色春宫绣图……人物面目精秀,用线色泽鲜艳,宁儿一见之间险些低呼出声。
七七见了宁儿反应好生不解,忙问道:“小姐,那双溪国君的贺礼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
“刷”地一声,宁儿将那绣册立时阖上,反身快步走去寝殿内间,将那绣册胡乱塞在枕下,慌乱间却由那绣册之中掉出一张甚是华丽的笺纸来,宁儿将之拾起,展了开来——
“苗疆一别,如今已有数月,不知近况,为兄甚是挂念。愚兄近日已登双溪国大宝,闻妹与夏国帝君永结秦晋之好,特以为兄珍藏多年之‘鸾凤秘戏图’以贻之。礼轻情重,信短义长,书不尽意,唯盼他日聚首相谈。”
将信读罢,宁儿几欲有立时跳上车马便奔赴双溪,将那姬风狠狠掐死的冲动……七七此时进了来,眼见宁儿面上又恼又羞,哭笑不得的表情,忙道:“小姐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没有!”宁儿回头嘿嘿干笑两声,叉了腰昂起小小下巴,道:“七七,快去给本后传膳。”
“是,皇后娘娘。”七七一福身,笑着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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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之后,忽有一名年老宫女来到章含宫寝殿,言道兰太妃请皇后娘娘过慈云宫一叙。
慈云宫即是燕起登位之前兰妃所居的椒兰苑。
燕起登基为帝,帝号启泰,先帝澹台垂野谥号圣宗文武大夏宣皇帝。追封生母芳妃为敦惠仁昭烈太后。之后,启泰帝即将皇妹澹台凤曦赐封“天静长公主”之号,其母兰郁妃晋为“兰太妃”,改椒兰苑为慈云宫。其余未有诞下子嗣的先王妃嫔,即被遣送出宫,好生安置。
宁儿随了那年长宫女行来这慈云宫,眼见花园之中凉亭之内,一位着了淡蓝宫装的高髻素钗的美丽妇人,正望着她频频浅笑。这妇人正是为凤曦生母的兰太妃。
宁儿走上前去,含笑敛裾,矮身施了一礼,不料兰妃却轻轻拖了她双臂,止了宁儿下拜之势,微笑道:“我也算得是三郎的姨娘,皇后行婆媳之礼便是了。”
宁儿笑着点首,接过一旁宫婢端来的茶盏,垂了螓首奉茶道:“媳妇宁儿,见过兰姨。”
“好孩儿,”兰妃接过那茶盏轻饮一口,握了宁儿素手,面上满是慈爱之色,端详着面前的小人儿,忽地转首对那年长的宫女道:“然姑,去将我那串‘金螭红榴璎珞’取来。”
“是。”然姑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不多时回转了来,手中捧了一方黄木托盘,盘中红锦作衬,那衬上便放了一串甚是华贵的璎珞珠串。
“来,兰姨替你戴上它。”兰妃口中说着,执了那串璎珞便要为宁儿戴上。
“兰姨这……”宁儿忙摇头道:“这怎生使得?”
“傻丫头,霞裾琼佩,真珠璎珞,本就是要拿来配美人的。”兰妃笑着微微摆了摆手,“若无美人,这些东西便是死物,徒自放在那里蒙尘黯哑罢了。”这样说着,便将那串璎珞套在宁儿纤细颈上,垂在胸前那温柔贲起上,煞是晶莹美丽。
“宁儿谢过兰姨。”
“做什么说这些客气话。”兰妃复又执了宁儿柔荑,端详一番,道:“宁儿这副好模样,难怪三郎会如此……”顿了顿,又道:“宁儿可愿陪兰姨在这园子中散散步?”
“如此甚好。”宁儿挽住兰妃臂膀,“宁儿初来乍到,却还要有很多东西要与兰姨讨教。”
“好好,我方才还在担心,宁儿你不会常来走动呢……”兰妃轻叹一声,道:“凤曦那孩子整天价猴儿一样没个定性,连我这做娘亲的都管不了呢。但她却对三郎极是服气,先帝的四个孩儿里,就属凤曦与三郎较为亲厚。但三郎那孩子,却是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在乎一般,自小有话便闷在肚里,任何事……都不愿与人说将出来。我本以为三郎他登基之后,选后事宜便会交由司礼部,却不料他竟将你这小小妙人儿迎了来。”
兰妃说着,忽然面上忽地黯了几分,道:“说来甚是惭愧,我这做姨娘的恁多年来,也从未为三郎做些什么,他母妃是我亲姐,三郎本与我不甚亲切,原是怨我的罢……”
“兰姨……”宁儿见她如此模样,探手握住兰妃依旧柔润的手,笑道:“他若敢不孝敬兰姨,我定不饶他!”
“你这实诚的丫头。”
兰妃笑了起来,“这王城里已经寂寥了很久了,也许有了你,今后便会热闹起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