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儿走后,李聿便一直没有说话,只往旁边置着的一张躺椅上一仰,静静看着对面还刚冒花苞的樱花树发呆。
宫秋也只看了一眼,便隐约知道了。原本就是的,这人自小便受尽荣宠,如今已是官居御殿都将军之位,直隶皇庭,虽是武职,却手握天下情报调度,自己的事情本就没有想到要瞒过他的。只是,心里面虽然明白了,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半点,只搭讪着说,“殊儿这丫头这两年是越发的出挑了,算算日子,她下个月就及笄了吧?”
李聿望他一眼,神色还是淡淡的,回过头依旧望着那片樱花树说,“你若是喜欢她,倒也是她的福气,我回禀了母亲求她开恩把她给你好了。”
宫秋闻言一愣,极精致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回过神来,略有些苦涩的说,“你今天是怎么了,这样的话也是说得的,若是让她听见只怕是活不成了。”
李聿淡淡叹了口气,又喝了口茶,这才定定地望着宫秋开了口:“原本今儿个是你的生辰,纵然我有什么不顺意的也不能搁在这里说,但是……”李聿略顿了顿,温声接道:“今儿兵部的王韧特地约我明天给你在百里坡送行,我只当他是开玩笑呢,你一个刚刚从江南回来的盐运副史,就是又要上哪里胡闹也应该犯不着要兵部的人为你送行吧……”
宫秋一听开头就知道了,原本还以为准备的足够了,想不到见了这人还是这么不安的。想了想,一手伸上前去按了那人的手,那人声音一顿,手却是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
宫秋苦笑,声音颤颤的很有些讨好的意思,“你一向是最神通的一个人,我哪里以为能瞒得住你,只是想着这件事你未必喜欢我做。所以就没有特意和你说。没成想你竟然不知道。”
李聿冷哼一声,“我只当你又发疯了,那以前我去前线的时候你不知道闹了多少次要跟着去,哪里想到你竟真动了这个念头,还生生费了那么多的功夫。你这会子倒会说话了,你柺七拐八地托了三皇子的门路进来,只当有谁不知道。”
宫秋听他这少见的冷言冷语,觉得很是不受用,但是实在是自己瞒着他自作主张。想了想,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我自然不想瞒你的,只是你自小疼惜我,就是大了也把我护的好好的,只捡着肥差让我做。我若是说了要去前线,你哪里舍得的……”
李聿看他搭过来的手,一番温言软语,忍不住回头看他,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清澈见底,神色小心翼翼,心里面登时一软,虽然也知道这孩子自小就惯用这把戏,却每每都中招。
略想了想,李聿不由失笑,“你既然知道的,为什么还闹了那么多道道一定要去那里?”
宫秋看他笑了出来,倒不怕了,一面挨了过去,柔声叹了口气,“唉……聿,你是做惯了才俊的,怎么知道我这样做人的痛苦。别看那些人表面上对我恭敬的什么似的,其实有几个真把我当一回事,不过是看了父亲和……你的面子才那样的。”
李聿听到这里,倒有些不明白了,抬了那张现在略略有些委屈的脸看了看,说,“我原以为你是不在意那些事情的,再说了,就是你希望立一番功业,也犯不着瞒我啊。你如今欠了三皇子的情,看以后怎么……”
话说到这一半,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当今太子仁厚,与皇帝最为相似,自小就很得沁亲王的喜欢。因为这一层关系李聿晔自幼和太子交好。而这位三皇子,个性颇为霸气,若论资质成就倒算得上是各位皇子里面出类拔萃的,只是他野心极盛,这两年都在培植势力,隐然是太子的劲敌。所以三皇子和沁亲王府的关系实在有些复杂,按理说再怎么样也犯不着帮宫秋这样一个和沁亲王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莫非……
李聿一双漆黑的眼睛渐渐定在宫秋身上,直到看得那人不由得低下头去。半晌李聿一笑,依旧是那么温和:“那淮安巡盐史丢了盐运的事情是在你那里出的吧,原本三皇子还严正以待准备丢卒保帅的,想来是多亏了你吧。还是没想到,一直怕你太单纯,受不了天子眼下这些是非才远远地把你送了出去,却原来是我会错了意,竟是自作多情了。”
宫秋一看他说的动了真气,也不禁有些急,只是那些事的的确确是自己瞒着他做的,那用心在他看来也未必能说好,想要像往常一样狡辩一番又觉得蒙混不过去,只能够死死抓着他的袖角,一双眼睛盈盈地望着他,几乎能挤出水来。
李聿见他就那么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只把嘴唇咬的死紧。心里面一疼,竟生出冷意来,面上却是和煦的紧,只说,“其实你高兴怎样都可以的,我哪里会不肯,好歹是你自己的事……”
正说着那边殊儿已经捧了大食盒子过来,一抬眼却看见自己似乎永远淡淡然的主子一脸的心灰意冷,而那个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少爷正半跪在主子身边委委屈屈的望着他。殊儿心里一突,有些埋怨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脸上却堆着笑给那两人福了一福,轻声说:“主子、端木少爷,您二位是在这里用餐,还是在阁子里。”
李聿闻言,站了起身,似乎不经意的甩开了袖子上的手,淡淡地说道:“就这里罢,宫秋一直都喜欢的。”
后面那人怔怔看着被甩开的手,直等到殊儿推他入座还没有反应,竟是成了真的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