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儿端一盒茶具糕点自主楼回廊走出蔺雨楼时,正看见端木宫秋一身白衣卓然立在池边的样子,池水清幽,阳光透过水层又折射在那人的脸上,冠玉一般的面容精致到透明。殊儿微笑着摇头,这样风华绝代的模样就是她自小看了千百次也要失神,更遑论外面那些仆役,也难怪主子轻易不许人入园。
殊儿将物件一应摆在池边的凉亭里,正要转身去唤宫秋却被人用手蒙了眼,身后传来故作阴沉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一把把蒙在眼睛上的手拿下来,殊儿颇有些哭笑不得,“今天这日子,这楼里除了您宫秋少爷,还能有谁?不怪主子老说您,您也太小孩子气了。”
“看,殊儿也觉得你主子奇怪吧,明明说好每年都把这楼送给我一天当生日礼物,到了这天却除了你一个人也不留,闹得这楼跟鬼宅似的。”
殊儿笑着退到一旁,为他斟了一杯香茗,才说;“这天底下也只有您敢这么着埋汰我们主子的真心,为了您一句喜欢,主子生生把王妃的这座园子要了来给您一个人独享。现在您倒还不高兴了似的,您若是嫌弃殊儿不尽心的,只管和主子说,保管您要多少人就给您找多少人来。”
宫秋自小就在这沁亲王府里打诨惯了的,怎么不知道这位殊儿名义上是李聿的丫头,其实身份颇为高贵,平日里不说服侍别人,自己身边都有几个丫头奶妈照顾着的。原也是他说这么美的园子若被那些俗人看了就损了这园子的精致了,李聿才把所有仆役都给遣了,留下这位才貌均是享有盛誉的“丫头”伺候着。这么说其实就是想惹着殊儿嗔怪一下,这原是他的怪癖——殊儿虽是美人却是难得的贤惠,宫秋却说殊儿这样好的容貌,性儿就是要跋扈一点才更有绝世美人的姿态,所以每次只要他一来便是想着法儿惹殊儿生气,再巴巴的哄着她解气。
“怎么殊儿越见小气了,就是再对这世人都不满意,我怎么敢对着京城第一美人说一个不字。”
殊儿听到“京城第一美人”这几个字,面上一红随即又沉下脸,骂道:“我说沁亲王府里的人,纵然只是个丫头怎么就有人敢欺负到那样,原来连宫秋少爷也帮着外人欺负我。殊儿自然是没脸的,还求宫秋少爷看在主子面上,这样轻薄的话少说一些。”
宫秋在心里暗叹,美人果然就是美人,生气的样子真如艳霞漫天,说不出的妩媚生动,面上却恭敬了起来,赔笑道:“怎么殊儿还在介怀呢,那李致我也是认得的,纯粹是个琴痴,对殊儿也只敢有倾慕之心,不轨之意是一点也不敢有的。再说我们殊儿这样的才貌不说京城,就是天下也难得有可以匹敌的。”
殊儿哪里能真和他生气,听他说到这里,却忍不住笑话他一下;“是么,那我怎么听说端木王府有一位美人是天上有地上无,连貌冠江南的蔡姬都甘拜下风呢。”
一番话说得宫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自前年他科举及第后,李聿便给他要了个两淮盐运使的肥缺,他这样胡闹的性格在江南难得没有人管,哪里有什么顾忌,两淮的名妓几乎的都混了个熟络,这其中便有蔡姬自认远不及这位昔日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典故。宫秋向来自负容貌,这话若是换个人说,他倒是未必脸上能红一红,只是这蔺雨楼里殊儿说出这话却是把他噎了个半死,他退一步向殊儿一揖道:“我的好殊儿,怎么半年竟越见神通了,只是这话你拿来噎我就算了,可千万不能和你主子说……”
宫秋话才说到一半,就听亭外有人接口道:“不能和我说什么?”
这个声音如秋日穿过柿林的凉风,说不出的温柔淡雅,却隐然间透着微涩的凉意。亭中的两人闻声都往亭外望去,那来人一袭翡色蟒袍,腰间系着条龙纹海珠腰带,坠着九龙环珠玉佩,眉目间神采温润内敛,衬得一张年轻的俊颜无端的沉稳起来,真是说不出的庄重尊贵。
殊儿闻言后退一步向来人福了一福,脸上恭顺温柔,哪里还有刚才伶牙俐齿的影子。
“聿,你来得正好,你们家这位殊儿小姐是越发的了不得了,这不正在整治我呢。”宫秋把嘴一噘,全当没听见李聿的问话。
来人在他脑袋上轻轻一弹,换来宫秋呲牙咧嘴的一声“哎哟”。
“放你出去这么些年,你是越发的胡闹起来。殊儿是难得的好品性,你倒打量着她好脾气就更加欺负起她来,我倒不能把你怎么样。只是你仔细被我母亲知道了,看不好好整治你的。”他这一番话依旧是那么温温淡淡的说了出来,哪里有半点威胁的样子。
果然,殊儿立刻躬身道:“端木少爷不过是和殊儿开玩笑呢,这原本是殊儿的福气,哪里说得上什么欺负。倒是殊儿今儿个看见端木少爷光顾着高兴了,竟还没有给端木少爷拜寿呢,实在是殊儿失礼了。”
说罢殊儿便盈盈的要跪下去,宫秋哪里敢受,自然赶紧托着她扶了起来。殊儿倒也不坚持,只向宫秋福了一福,恭贺一番便退了下去,只留这两人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