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宫秋很明显黯淡了下去,再不去太子书房伺候,便是晚膳也是称病推托了。太子那里倒也没有太为难,宫秋心里知道,事情说到这里已经是摆到了明面上了,他在这里一是让太子对自己安心,二是让太子对父亲安心,三嘛……若还说的上的话,大约也是让太子和皇帝对李聿安心了。这种软禁,与其说是一种惩罚倒不如说是一种恩泽,便是李聿也不能为他说话求情,否则便是不知好歹了。宫秋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是这种身份之下若是还同太子亲密无间,倒也太虚伪了些。倒不如安静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
这样的识趣却显然没有让某些人满意,才不过推了两天的晚膳,太子竟亲自领了太医过来看望。那阵势,便是宫秋深知太子秉性也要惊上一惊。太子也不着人通报,带了人就进来,看他真躺在窗边发呆,也不管身边人和他诧异的眼神,上来便把人抱住了,一手探了探额头,怒道,“该死的奴才,怎么伺候小王爷的,晚膳伺候不周还敢就这么让人在窗边吹风,你看这身上凉的,能不生病么?”
四周的奴才自然跪倒一片,哪里还敢争辩,太医也不敢怠慢,马上上来切了脉,斟酌着说,“小王爷这是脾阳虚衰之症,乃正气虚而内生寒,以至脾胃不健,食欲不振,此症并无大碍,不过喝几味汤药滋补着,再在饮食上注意调养也就好了。”
太子仍抓了宫秋的手,说,“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太医开了方子尽早熬了上来吧。只是我看他近日都有些不大舒服似的,既然太医说了是虚寒症,便从今日起开始食补吧。还要劳烦太医拟了食补的单字及早呈上来。”
那太医少见太子有这么娇贵一个人的,哪里有一个不字,自然马上下去拟方子去了。那些奴才哪一个不是精乖得流油的,看这架势马上便借口伺候太医一同出去了。
也直到这会,宫秋才似乎恍然大悟过来,定定看一眼太子,立刻挣了他的手,站起来行礼。太子也不在意,自己在宫秋的椅子上躺下,顺手再拉了宫秋挨自己坐下,笑道,“傻瓜,哪有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若我这里哪个不好,你只管和我说,犯得着自己生气吗?”
宫秋身子一僵,只觉得越来越诡异,勉强笑道,“太子哪里的话,宫秋并没有生气啊。”
太子用另一只手抚上宫秋的指头,带着点调笑的语气说,“我知道宫秋今天是不高兴的,只是也未想到你如此激烈。啊……眼睛还是瞪得这么大。”
太子一手指在宫秋望过来的大眼睛上,继续说,“你啊,自小便是如此,总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对吗?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没有吵,没有闹,甚至没有争辩,对宫秋来说,已经是极致了对吧?”
“傻孩子,怪不得大家都疼你的,明明是什么都通透的样子,偏偏一双眸子干干净净,便是你忍耐、谋划,甚至做出过分的事情来,眼睛里面也是把什么都写的清清楚楚……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愿意沾染,但是便是双手都附在淤泥上面,心里面却一直和冰凌似的干净。”
宫秋仍闭了眼,感觉到那一双修长柔韧的手正捧了自己的脸,细细地在眼睑上面抚画。明明耳边听到的是这样一番不相干的话,心里面却似乎回忆起很多年前、也是一双这样的手抚了他的眼睑,在秋猎的肃杀和鲜血之中,说,“不要看,也不要害怕,不是真的,这些都不是真的……”
许久,睁开眼,那人一双微眯的眼睛正定在当前,看着他问,“傻孩子,发什么呆?”
宫秋把他的手拉下来,再平和不过,“太子哥哥,宫秋一直都很傻,您一直都知道的……宫秋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总想要瞒着你们,其实那一件你们不知道?宫秋知道自己错了,太子哥哥要怎么罚宫秋都可以,但是不要因为宫秋很傻就像……对很久以前你猎到的那一匹狐狸一样对宫秋好吗?”
太子把他的手轻轻一捏,有些叹气,“谁说你傻,这会子不就聪明过来了。都这么久的事情,也亏你还记得,不是说了让你都忘了么?”
宫秋不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双手。
太子却不管,再握紧了他的手,说“宫秋,我留你,你必然觉得我在罚你,对吗?“
宫秋还是没有说话,但是眼睛抬起来,十分坦然的样子。
太子也望向他的眼睛,眸色却深沉下去,“但是,如果我是真的想要宫秋在东宫待着,一直和我在一起呢?”
这句话说得这么明白,便是再怎么能装,宫秋也不敢说他没有听到,或者说他没有听懂了。但是,饶是他再如何自负也不敢确定太子说得真就是那个意思,一时间倒是真有些傻在那里了。
太子笑起来,在那张瞪大了圆眼睛的脸上轻轻一捏,竟然就顺势亲了下去……
很轻很淡的一个吻,却几乎让宫秋石化掉。
太子大笑着抚了他的眼睑,“再这么看下去眼睛就要坏掉了……宫秋不是许多的知己么?若不是你的风流韵事早已经在京城坊间流传依旧,我真要以为宫秋从没有过见识的……”
那个淡淡湿润的吻似乎在这一句话里慢慢地蔓延开来,几乎把宫秋正张脸都给染了个通红。半晌,才听到宫秋颇有些压抑的声音,“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也不急逼,只说,“便是宫秋觉得的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