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秋闻言对上太子的眼睛,只见那眼中竟是温柔无限,全然不是太子平日里疏远的温和,而是满杯满盈的爱惜和珍视,宫秋脑中一热,只觉得今日必定是有人伪装,要么便是鬼上身了,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竟大喝一声,“大胆,何方妖孽,竟然敢假扮太子,还不速速就擒!“
这一声狮子吼是带了内力运出来,一时间几乎把殿内殿外所有人都给惊动了,不消片刻,侍卫、奴才、太医便一其冲了进来,却看见那个被指假冒的太子正扶了宫秋笑的不可抑止。一时间倒愣在那里,进退为难。
直到太子笑够了,才把一副正义凛然的宫秋拉过来,狠狠地敲一个爆栗,说,“西北一行还没把你给吓着,这等玩笑也敢开的。”
太子身边的近卫们自然是最熟悉主子的,这时候也不用吩咐,自动地退了下去,其他的人一看局中形势也不用知会,恨不能马上就在太子眼前消失掉。
宫秋这会也笑起来,使了巧劲从太子怀里挣出来,说:“谁叫殿下和宫秋开这样的玩笑……“
这话还没有说完,太子已经抓了他狠狠吻了下去,便是宫秋再如何玲珑,也真的被他吓了一跳,竟是任他为所欲为,好办天才想起来挣扎时,太子却早已经放开了手。
“现在宫秋该知道,这不是玩笑吧……”太子仍坐在那椅子上,说不出的高贵雍容,倒仿佛在问你一个宴会间十分寻常的问题。
宫秋一时间也说不出自己在想什么,委屈、愤恨、诧异多少都是有一分的,但是有多委屈、多愤恨、多么惊讶诧异呢?宫秋握紧了拳头,却是说不出话。
大雍民风尚武好战,对于南楚兴盛之时时兴的小官、男宠十分倒不见偏好,但是大雍出自大漠草原,族间风俗,偶尔男子间的亲密相处总是难免,而且草原之上更相信男人之间的征服也是一种英勇。宫秋如此姿容,若说从没有人垂涎,只怕说给谁听,都是不信的,但是这世上若还有人可以这么光明正大的要求,那么除了那人也只有这位太子殿下了。
太子似乎十分享受宫秋的挣扎,也不赶急着逼迫,只在一边旁观。
忍了一刻,宫秋终于说,“宫秋竟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福气,只是……太子身居东宫,一言一行都是万民的表率,宫秋固然已无羞耻可言,却不敢坏了太子的名声,若太子殿因为宫秋的原因蒙尘,那只怕宫秋万死也不能低偿万一。”
太子看眼前这孩子说完这一番话,倒没有半分的不高兴,只说,“怪道我这么疼你的,果然是好孩子,便是这个时候也是为我着想的多些。”
宫秋抬眼看一眼太子,更觉得这人今日只怕撞邪了,只是拿他有什么办法,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宫秋,我不瞒你,把你留在东宫自然有其他考量,但是我一向疼爱宫秋,这一点却是没有错的,你只想想,除了你,还有谁能在我的太子殿酣睡,还有谁能砸了我的五彩盘龙碗,还有谁能与敌有染却得我庇护,又还有谁能迫得我问父皇要人?”
这一番提问直直砸在宫秋心上,句句都落到了实处。的确,太子固然顾忌着身份对万事、万人都透着一份仁慈、一份淡漠,但是对宫秋却也算的上特别,这当中自然牵杂着诸多理由,但是,和李聿一样,太子对宫秋自小便多了一份让人费解的宠腻。更何况这次阴错阳差竟然让宫秋和刺杀有染,依着太子的脾气,不管是谁,只怕也要付上着触怒君威的代价的。
太子看他不答也不恼,只拉了他坐下,“宫秋,你只说,我从下到大可对你有半分不好?”
宫秋闻言一震,想了半刻,微摇了摇头。
“我可曾伤害过你?”
宫秋听他雍容的声线中已然透着半分悲意,心中再度愧疚起来,摇了摇头。
“那我可曾逼迫过你,利用过你,甚至为难过你半分?”
宫秋愧极,知道太子对自己所作所为多半已经了然,若前一刻还在怨恨太子让他折翼,现在却已经深觉罪孽深重了。
太子却不放过,叹一口气,继续说,“宫秋,我看着你长大,怎么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自然不是真要害我,但是你自问这么多年来除了那人可曾真心在意过一人?”
“我以前常叹你被他护得太好……你原本深受父亲宠爱,性子再好也难免轿纵,自从得他庇佑,便更是有万人手捧着,哪里受过半分委屈。纵然在他面前乖觉些,多半也是为了你心中的古怪念头,在其他人面前还哪里有半分的真心……你十六岁之后便流连坊间,只凭着这样容貌家势,外面为你倾心的人何止车载斗量,固然你还自矜着身份没有做出过分的事情,却越发对这些真情随意淡漠起来。江南的地方为了你一个纨绔少年便闹得风声水起,便是莫及这样的人物也为你做尽嫁衣……唉,也合该你闹到今天这步田地,若不是他觉得你那一阵闹腾恰巧合了他的大局,倒也不会趁了你的意给你推波助澜……”
“我最初几日也十分的不值,我身居东宫,自然没有那人待你娇惯,但是自我见你起,我待你可曾差过半分?你待我却只和那江南的一群陌生人一般,为了他,你只怕想都未及多想就要……”
太子说到这里生生停住,宫秋闻言也猛抬了眼,望着他,满是哀色。
太子终于摇头,这话确是说不得的,“罢了,你不过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我虽然恼你,却哪里真舍得伤你……只是有一条,我今日对你做的,你讨厌吗?”
宫秋有一刻愣住,却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样,却见太子脸色一红,顿觉尴尬起来。眼前这人可以说是这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而且他儒雅雍容,自小便有一份君王的威严,倒让人在大多数时候忘了这人其实丰神俊秀,处处都是隽永到了极处,宫秋虽然独独对一人情根深重,但是眼前的男子倒实在不是不让人动心的。何况,这人待自己本来就是不同,略小些的时候,这人的吻也时常奖赏似的落在他的脸上,只是大了以后,顾忌着身份倒疏远了,如今这么对不起他,倒实在不好在他面前拿腔作势,想了想,宫秋微摇了摇头。
太子看他神色倒不似勉强,心里面自然高兴起来,略抱了他,十分诚挚,“宫秋,得你这样,我也知足了。其实,若是宫秋能得偿所愿,我又何必做这样的小人,只是你不知道,那人到底有多么得天独厚,若是因为你的缘故让他蒙尘,只怕凭谁都护不住你……”太子觉得怀中之人微微颤了一颤,不由拥紧了些。
“宫秋,我什么都不要你做,只要你好好呆着这东宫里面,只当陪陪我也是好的……我自然不是什么柔弱之人,但是自从小洁死后,已经很久没有人陪着我了……”
宫秋心中黯然,太子再如何世故也是一个普通人,他今日所说便算是给了自己一个救赎的机会。其实自己也知道的,这天底下端木宫秋已经是无数人的宠儿,远没有必要这么拼命地争夺什么,更何况的确如太子所说,那人得天独厚,若因为自己让那人蒙尘,只怕不知多少人要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这么一想,心中倒轻松下来,是啊,有这人庇护,也是挟制,自己多半再作不出背叛和出卖的事情来吧,也只有待在太子的身边,自己心里面宛如魔咒一样的冲动和渴望才会因为压制而不敢轻举妄动吧……
而且,太子妃死后,太子的确太寂寞了……
如此隽永的太子,比之那人也是平分秋色,还有什么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