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收回金针时,手下的脉息明显跳动了一下,只是傅明已经太过疲惫,根本无法得知那到底是代表这人已经清醒,还是这人经脉依然混乱欲狂,软软地便疲惫了下去,后面自然有人接住了,好好安置……
“如何?”虽然床上的人看上去依然昏睡着,但是李聿却在探了脉息后,径直问了出来。
“还能如何……终于肯来看我了么……”床上的人缓缓开了口,全然没有刚刚处于走火入魔边缘的觉悟。
“明儿说的不错吧,是离族的魔功……”淡然却肯定的语气,倒听不出喜怒,“宫秋,既然已然功成,明日便收拾了回去吧……原是我不知趣的,其实留你在这里做什么,天高任鸟飞,是雄鹰,总不该被束缚的。”
“聿……我身上有一半离族的血,你看着我也是魔吗?”宫秋干脆闭了眼,两行清泪却顺着憔悴的落了下来。
李聿不知道如何作答,这孩子已经有十三年没有哭过了,从他们遇到的那天起,这孩子就记住了他的话,男儿是不能流泪的,所以他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现在……李聿知道自己是说得过火了,这孩子在自己的羽翼下长大,说到底如何任性、如何猖狂都是自己宠出来的,只是……现在躺在这床上,看起来比谁都要羸弱的孩子手上却染了千万人的鲜血,身负着不知名的诡异魔功。这不是任性、不是猖狂,这孩子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褪了他给披上的那一层外衣,突然变得让他陌生了……
半晌都没有一点动静,宫秋心里慢慢凉了下去,这样就已经不能原谅了吗?那还有什么好去争,好去夺,听到那人慢慢起身,宫秋虽然觉得懦弱,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终究……
那人温润的手却抚上了他的眉峰,缓缓地拭过他的泪,“为什么要去做那样的事情?”
宫秋没有回答,只是扯了腮边的那只手,狠狠地拽在枕边,用力咬了下去,眼泪却流得更厉害了些。
那红齿白牙明明咬得死紧,李聿却似乎浑然不觉,看了他半刻突然笑了起来,用另一只手去抚去他的泪,眼中柔和温煦,哪里还有先前冷漠的样子。
“傻瓜,咬够了就松开,我也是会疼的。”李聿微微抽手从那口白牙中解脱,再搂了这孩子,放在怀里哄道。
宫秋便任他抱着,“我一直都是傻瓜,对吗?”
“宫秋……你不是傻瓜,但是我倒一直希望你是傻的,这样,我至少不用担心你是不是太过聪明。”李聿略有些叹息。
宫秋往他怀里挨的更紧了一点,“因为觉得我太聪明,觉得我太歹毒,所以不能原谅我吗?聿,我不知道有一天你会这么轻易的把我放在一边,真的觉得我不能原谅,所以要我死在边塞吗?”
李聿实在拿这样理所当然的无理取闹毫无办法,把怀里的人拉了起来,和他对视“我哪里会舍得……只是,你真知道你做了什么么?宫秋,呵额津荆部去年冬季遭受百年难的冰雪灾害,他们是饿的没办法,所以才四处抢掠!草原上弱肉强食,他们并没有错!朝廷会做这么大的文章,把一顶大帽子扣在他们头上,只是因为他们命该遭劫,皇上……他希望趁机收回北郡军权,更想想在轻易取胜后,可以借口北疆平定,削减军备……宫秋你自小聪颖,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的”,宫秋咬了牙,再找了一个舒适的地方靠了过去,心里道,“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知道皇帝要削的军权,首当其冲就是沁亲王府,所以才让容德挂帅,没有用沁亲王府手下一名家将,更是以西北征战为由,将沁亲王府在江南的富庶封地上缴国库……只是这些却不能说给你听。”
“聿,你知道的,我一直很自私……”宫秋喃喃道。
“是还在怪我吗?只是我也会奇怪啊,我的宫秋一直那么善良,是看见野兔都舍不得杀死的人,怎么会真冲到沙场,亲手解决了那么多人的生命。宫秋……那些外族人甚至还来不及吃一顿饱饭吧,那些女人和孩子死前会流泪,会哭泣吗?”似乎在陈述一个事实,李聿淡淡地问道。
“啊!!!”宫秋突然尖叫起来,想要挣开,李聿却在他这尖叫声中坚定起来,紧紧抱住他,让他埋在自己怀里动弹不得。
“宫秋也觉得害怕吗?所以我觉得害怕,觉得奇怪不也是应该的吗?我那时真希望那个染了那么多罪恶的宫秋,那个让我害怕的宫秋就那么死在北疆了。这样至少有一天我的宫秋还会回来……”
宫秋眼睛赤红起来,手足拼命地在李聿身上锤打,只希望挣脱开来……
“所以,让你在西北受苦,一直不闻不问,放任那些人弹劾你。但是现在知道了……”
李聿突然附在宫秋耳边,温柔哄道:“知道我的宫秋一直都没有变过的,虽然杀了人,做了恶,练了魔功,但是他一直都是那个宫秋,他是为了我……我知道的,傻瓜,我知道你要保护我……”
也只是一句话,宫秋却觉得天翻地覆,几乎是瞬间便经历了一个轮回,再怎样也不能形容他的心情,那耳边的声音却依然没有停……
“我的宫秋没有错,草原上养不起那么多人的,呵额津荆部造此雪灾,就是我们不去灭他们,也会在开春后被其他部族吞并的……宫秋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