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照镜子,特意穿上牛仔衬衫,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银项链套在脖子上,又觉得放衣服里影响外界欣赏,可挂在衣领上,也没见过有人这样戴过。犹豫了一下后,心想:管他呢!
聚会的时间定在中午11点,现在还不到10点,打算先到南岗书店去转转,因为之前的书籍刊物和磁带,都是在那儿买的,已经形成了习惯。
在太平桥等车的时候,感觉旁边有人盯着自己,定睛一看,是培训班那个穿梦特娇的青年。我对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他走向前说道:“你认得我?”但随后又摸摸后脑勺说道:“也正常,我昨天唱歌出丑了,想不认得都难。”我表示别太在意,凑在一起就是玩儿,唱得好谁还去培训学习。
有了台阶下,也就没什么好在乎的,都是江湖儿女。
梦特娇问道:“你家也是太平的?”我告诉他在沟东那边,他说他家住在后街,要不怎么都在这等车呢。他说要去医院看个朋友,然后下午再去培训班,我也告诉他去书店看看。
他依然穿着那件墨绿色夹克,从兜里拿出一盒红梅,抽出一根递给我说道:“我知道你叫任之初,我叫马腾”。我抽烟没瘾,但也偶尔抽抽,便接过来点上。他看着我吐出一个烟圈儿,似乎想笑又憋着不笑,我见他如此,便问道:“你怎么了?”他笑得弯腰,看似憋不住了,说道:“你知道吗?”我有些莫名其妙道:“知道啥?”
他定了定神道:“你唱的那首歌叫今夜你会不会来,是吧?”
“我,我在台下听成了,经液你会不会来?”
噗——
我将整根烟吐到了地上,睁大了眼睛,你这耳朵也太神奇了吧!他慢慢直起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当时真把“今夜”听成了“经液”,我没听过这歌,真不知道。
算了,跟这小山炮也没必要计较,不过仔细想想,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便揶揄道:“哥们,你上学时的生理卫生课是不是100分?”他摆摆手道:“不过这首歌真的好听,你唱的好听,有空教教我”。见此子谦虚求教的姿态,我便告诉他,可以把新买的磁带借给他听。
上车后,我们找在座位坐在一起。但一想起这货的耳朵,我就忍不住笑起来,他倒像个没事儿人的样子,似乎这奇葩的耳朵与他无关。我们沉默了一会儿,见他深沉的样子,我便问道:“你认识后街的小梅吗?就是膀大腰圆那个大哥。”
死了!
这个答案并不突然。他说是前两年的事儿,是在笆篱子里面死的,不只是他,还有后街有名的嘎子,据说犯事儿后跑到佳木斯,在一个工地被当地的炮子用猎枪干死了。我沉默一会儿,也不知说些啥好,曾经少时崇拜的这些大哥们,时过境迁,陆续的不知所踪,现在大家都奔着挣大钱,找关系,通门路。
世风变了,江湖也变了。马腾说道:“看你不像我们这类人,怎么还关心这些事儿?”我告诉他小时候感兴趣,现在随便问问。他又是开始深沉起来,我发现越是人多的时候,他们这类人就越爱装深沉。
医大到了,他先下了车,我在下一站秋林下车。
原来的松花江百货大楼重新改成了秋林公司,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不买东西也要到里面稍微转转,这地方算是时代的晴雨表和风向标。当初和豆包在暑假里卖冰棍赚的钱,就是在这里买的砖头录音机,多少有些情节,这也应该是很多哈尔滨人的情节。
从一楼穿过,经过副食品区,红肠、茶肠和松仁小赌,酒糖、大列巴和各种点心,曾经小时候令我淌哈喇子的这些吃食,已经能淡定的慢慢浏览,也许是长大了,也许是生活确实比已经好了很多的原因。
改革开放真的好,生活变得丰富多彩。
来到卖香皂和洗发水的柜台,不由想起还是八几年的时候,那时我好像十五岁,来这个柜台买香皂,当时看到一个漂亮时髦的姐姐买了一块外国的香皂,就跟风买了一块,虽然多花了些钱,但觉得那块香皂好香,香皂的牌子叫:夏士莲。
从“师夷长技以制夷”到“崇洋媚外”,都是时代的侧面,在不同时代的生活中成为历史背景和生活思潮。这曾经是我们没有办法的办法,是我们必然的前进之路;我们痛恨这种思潮,也痛恨着自己,但又无法忘记给我们带来的新奇和快感。
走进南岗书店。门口的音相摊正放着一首歌,往事如风,痴心只是难懂,借酒相送,送不走身影蒙蒙 ……。
咦!这是什么歌?
走向前还没等问摊主,摊主大哥就拿住一盒磁带递给我,我一看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邰正宵唱的,便毫不犹豫掏出钱付账,爱不释手的看着磁带,觉得不过瘾,还是等一会儿到安塞冬家再听。于是,把磁带放到兜里,到二楼看看有什么新书没有。
来到文学区,对那些长篇小说没太大兴趣,主要看看这一期的《诗刊》,可诗刊还没有来,却有《诗风》,我拿到手里翻看起来。翻着翻着看到了陈晓旭的名字,心想:“林黛玉”还真写诗啊,虽然是现代诗,这个演员也很有才华了。诗歌的名字叫“黑帆”,有些压抑和朦胧的感觉,我深深体会了一下,但还是体会不到什么,只能用“女人的心,海底的针”来为自己开脱。
自己也写诗,高中时疯魔了一样,工作后很少写。在黑大学习那几年偏爱起社会学和心理学,除了这两科考试分数较高外,其它都不咋地。这几年太贪玩儿,有些混的状态,应该学点儿新东西了。
路过一个重点推介的柜台,看到一本《企业形象设计》,就拿起翻看起来,什么视觉识别、行为识别和理念识别,很快吸引了我。大概看了十分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看了下价钱,便拿着书到收费窗口付账。
从书店出来,想着只有一站地的距离,不如走着去。
走过亚细亚电影院,看到这两年开的加州牛肉面大王,心想一个牛肉面有什么好吃的,还什么美国加州,老子还是喜欢炸酱面。这些人也不嫌贵,自从去年专门去尝个鲜后,就再也没去过。
按照安塞冬给的地址和门牌号找到了她家。轻轻敲几下门,不见动静,便又用力敲了几下,才听到里面传来的脚步声,门开了,露出笑吟吟的安塞冬。
“你是第一个。”
我得意道:“本王,一向守时。怎么敲半天才开门,是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安塞冬道:“胡扯什么,你按旁边的门铃啊”,我摸摸鼻子,还真没注意,主要我们家那儿没人装门铃。
我扫视一圈儿,发现她家很干净。来到她的房间,香香的,窗台上的花儿开的很鲜艳,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儿。桌子一台崭新的双卡录音机正放着外国音乐,因为我学的俄语,也听不懂在唱什么。
这时,她从旁边拿出一个易拉罐递给我道:“喝可口可乐吧,”我拿过来表示感谢,拿着可口可乐心想,只喝过健力宝,可乐这玩意还第一次喝。于是很熟练打开,喝了一口咧咧嘴,怎么一股子中药味儿。随即露出出自然的表情,云淡风轻道:“你听过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吗?”边说边把邰正宵的磁带从兜里掏出来伸到她面前。安塞冬一看,眼里顿时冒出小星星道:“我家楼下音相摊儿这两天一直在放这歌,我还想买呢,你就送来了,谢谢啊!”然后,把磁带换上。
愕呵!
我没说送啊。
不过小气的话,可不是东北男孩能说出来的,先装聋作哑吧。
门铃响了。
安塞冬让我去开门,外面传来龅牙妹琅琅的笑声,还喊着“芝麻开门”。我打开门,见龅牙妹、韩梅和刘闯一起站在那儿。这时,安塞冬从房间出来打招呼,龅牙妹见状道:“咦,你们俩孤男寡女的是啥情况?”安塞冬一时语塞,我怼道:“干革命。”安塞冬赶紧转移话题问道:“你们仨怎么凑一起了?”
原来,他们约好了在博物馆见,然后一起过来。沈寒梅听着邰正宵的歌儿道:“我知道,这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贼好听。”说着,一起来到房间,刘闯从桌上拿起歌词,被龅牙妹一把抢过来道:“让姐先看。”
安塞冬又拿出可乐递给三个人,大家在歌声中安静下来,一口气听五六首。作为主人,安塞冬问大家饿不饿,还说她妈已经包好饺子了,我们直接煮熟就可以。
韩梅站起来要去帮忙,被安塞冬阻止了,煮饺子毕竟简单,大家也便没客气。煮饺子间隙,龅牙妹看我挂在牛仔衬衫上的项链道:“呀呵!行啊,穿衣戴帽有点儿国际风范了,”我诧异道:“少讽刺我了,今早心血来潮就放外面了,”龅牙妹道:“真不是讽刺,我们旅行社经常有老外把项链挂在衣服外面,这是国际时尚。”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心想:难倒我这瞎猫碰到了时髦这个死耗子。
看着屋里墙上的全家福照片,我们也就猜出安塞冬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她是老幺,他哥和姐可能已经结婚了,因为看照片明显比她大好几岁。我们在那儿正分析着,安塞冬进来道:“赶紧帮我端盘子去,调料自己弄”,我和刘闯赶紧跑到厨房,将几盘饺子端到客厅桌子上。大家分别弄好自己的调料,开动起来。安塞冬又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切片的红肠及朝鲜辣白菜道:“不知你们爱吃什么,今天就凑合一下”,大家表示这样蛮好了,尤其是辣白菜很受欢迎。
饺子是牛肉胡萝卜馅儿的,吃起来很香。三个女孩把自己盘子里的饺子不断夹给我和刘闯,让我俩感到很幸福。也不知道她们吃没吃饱?
吃完饭,刘闯果然没有食言,刷碗的任务承包下来。我尝试找点儿活干,安塞冬见状笑道:“赶紧歇着吧,装什么勤劳。”
回到房间,安塞冬拿出两只麦克风,递给我和龅牙妹,想让我们试试音响效果怎么样。她重新拿出一盘磁带放进去,打开。录音机里传出《现代爱情故事》的伴奏音乐,龅牙妹表示不太会,我表示只会唱普通话版本的“叫你一声my love”,龅牙妹将麦克风递给安塞冬道:“你们俩试试,”安塞冬犹豫一下,接过麦克风,又将音乐重新播放。
从前有个传说传说里有你有我,我们在阳光海岸生活……
没想到第一次合唱,竟然全程顺利唱下来。
大家给我们鼓掌,韩梅说道:“真好听,好像你们配合很久了一样,”刘闯点头表示认同,龅牙妹道:“老大,你行啊,什么歌都会唱。”我一翻白眼儿,告诉她,不会唱的还真少,在龅牙妹认为我吹牛的表情中,打算再找一首难为一下我。
我阻止了她,赶紧给辛勤刷碗的刘闯找一首张学友的歌。
《等你等到我心痛》唱完,大家没有丝毫心痛的感觉,开心的情绪互相传染着,似乎大过了一切。大家感觉安塞冬家这录音机音响效果确实好,韩梅说道:“我们把大家唱的歌都录下来吧,”这个建议得到一致赞同,安塞冬特意找出空白磁带,让大家分别找自己喜欢的歌来唱,好在她家的磁带很多,基本上都找到了各自喜欢的。
我们不仅录下了自己的歌声,连同欢笑和打闹一同记录下来!
时间差不多,该去培训班了。
关掉录音机,我们几个等安塞冬去换衣服。安塞冬从房间里出来,穿了一件很有质感,带有小亮片的外套。
走到近前,才看清那一朵儿的商标。
原来是“梦特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