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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拜祭

第二日,桓朔便带领郁千离进了昆仑宫,郁千离并不想和昆仑宫再有任何瓜葛,故而二人一路上避开昆仑宫弟子,尽选人少的地方走。好在驾着鸿蒙星云飞梭,九天星辰大阵一开,别人也难以透过光幕看清里面人的面容,昆仑宫门人弟子上千,自然不可能尽皆熟识,倒也不用像做贼一样。况且能在昆仑宫内御使代步工具的仙人地位都是不低,再加上鸿蒙星云飞梭的遁光颇是华丽,一路上并没有人上来拦截。

“云剑坪到了。”桓朔看了一眼下方的山峦忽然道。

郁千离一挑眉,向下望去。

云剑坪不只是个坪台,它像是一座山峦被人一剑劈到山腰,再接着横切一刀,最后在山腰处形成了一块半圆形的平整坪台,平台一侧的光华石壁上刻着龙凤飞舞的“云剑坪”三个大字,一笔一划都透露出无比凌厉的气息。平台两侧分别有一道石梯向山峦后方的建筑延伸,如同飞鸟收拢的翅膀一样。

久违了的景象,郁千离流露出怀念之色,当即驾着飞舟向山峦另一侧绕去,她在地界昆仑宫住了十年,对云剑坪的构造再熟悉不过了,虽然山峦的形状已与地界中的昆仑山不同,但是建筑大体的结构还是没有变。不像岱峤,虽然有座名字一模一样的山峦,但建筑什么的却是完全找不到过去的半点痕迹了,也许是因为桓朔之后的执剑长老,对云剑坪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吧。

“那里。”桓朔指向某处,郁千离停下飞舟,与桓朔一同落下。

入目是一处幽静的山谷,谷中伫立着一块青石碑,碑前供着三牲,打理得干净整洁,谷中并未设下避尘法阵,显是时常有人来此祭拜清扫。郁千离一怔,旋即加快脚步越过桓朔,一下跪倒在青石碑前,郁千离定定望着碑上“执剑长老青简之墓,徒桓朔立”几个碑文,郑重拜了三下,口中泣道:“不肖弟子郁千离拜见师父……”步维天给他的玉简中未有提到师父青简的信息,她便以为师父在地界便已然渡劫飞升至天界了,故此才没有在玉简中说明,可未想到,可未想到……

“弟子桓朔拜见师父。”桓朔在郁千离身旁跪下,叩首一拜,接着向郁千离道,“我想师父也许更想葬在地界,可惜地界已被五位帝君封锁,我根本回不去地界……”

“地界早已物换星移,沧海桑田了,便是昆仑宫,也不再是当年的昆仑宫了,师父葬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郁千离闻言淡淡道。

“师妹怎么知道地界的现况的?”桓朔听了不由有些疑惑,顿了顿,又问道,“对了,师兄还未问过师妹这么些年去了哪里……若是师妹不愿说,那也罢了。”

“地界,修真者大半离去,只怕修真界存在不了多久了,没有修真者的地界,自然会变得不一样。”郁千离摇了摇头,简单道,“至于这些年也没什么可说的,我离了昆仑山不过是到处走走,后来跟着去了岱峤,近日才飞升进入天界。”若要说明真相,便要牵扯许多,毕竟她总是要回到魔界的,便是不回魔界,也不可能在与天界有更多的瓜葛,何必说那么多呢。

桓朔闻言一叹,郁千离短短几句便将千年的经历一笔带过,但他知道郁千离的经历绝没有她口中说得那么简单。一位修真者经脉尽断,丹田毁坏,更受九劫大阵在后,便是最终侥幸活下来,可要恢复却是无比困难,除非是服用逆天灵药,重塑身体!可但凡灵药生长之地都处在险恶之地,会有各种凶恶的妖兽守护,除了要与妖兽相斗,更要与其他修真者相斗,凭孱弱的身体最终夺得灵药那是多么不容易?

郁千离沉默了下,忽然问道:“师兄,辛师姐当真死了吗?”

桓朔一怔,旋即目光微微有些闪烁,缓缓道:“不错。”

由于桓朔正面对着墓碑,郁千离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并未看清他的神情。

桓朔定了定神,温言道:“我听后来飞升的师弟师妹们说过,可惜辛师妹没能度过心魔,我知当年师妹与辛师妹最是要好,但师妹还是节哀顺变……”

“我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不过是还想再确认一遍……”郁千离垂下眼睫。

“师妹节哀。”桓朔劝道。

郁千离闻言唇角微微勾起,有些奇怪地笑了笑,问道:“对了,师兄知道师姐还有什么亲人吗?”

桓朔有些莫名道:“应该没有,便是有,此时大概早已是一抔黄土了吧?若说亲人,青瑛师叔应该是辛师妹最亲近的人了。师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青瑛师叔……她老人家还好吗?”郁千离听桓朔说起青瑛,不由露出怀念之色。或许是怜她身世,青瑛对她比对辛茹梓还好一些,辛茹梓有时打趣说师父偏心,青瑛师叔便一脸淡淡笑容地看着她们不说话。

只是如今……郁千离心中一叹。

“当然。”桓朔点点头,“不过师叔自从进入天界便时常在外游历,很少能在昆仑宫内见到她的身影,半个月前师叔刚刚回来,不过很快又走了,不然师妹便可见到师叔了。”

郁千离微微一叹,道:“师兄,我想在师父墓前待一会儿……”

“好,师兄便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桓朔闻言很快道,他走出几步,想了想又转身折返,取下腰间一块令箭,道,“这是紫荆令箭,师妹应该清楚它的用途,我便不多言了。”

郁千离淡淡笑了笑,接过令箭,道:“多谢师兄。”

“不用客气。”桓朔道,“我这便走了。”

“恩。”郁千离望了一眼桓朔转身离去的背影,又看向墓碑,忽然闭上了眼睛。

师父,原来她只是理所当然地承受别人对她的好……是啊,别人眼中,她与辛茹梓最是要好,可是呢?她不知道师姐的身世如何,她不知道师姐讨厌什么,她不知道师姐喜欢什么。原本她还想问师兄师姐喜欢谁,可话未出口,她却忽然发现,原来她对师姐几乎一无所知,师姐这么恨她,想来也是应该吧……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痛恨辛茹梓的背板,可如今想来,这其中或许也是有她的原因……师父,当年我的任性妄为,我虽然从未后悔过,但定是让你操尽了心,郁千离睁开眼睛,轻轻抚过碑上的刻字,沉默许久,取出裳音剑,在“徒桓朔”旁刻上了“不肖弟子郁千离”几个字。

*********

桓朔回到房间,走到窗边,推窗下望,默默出神。

下界弟子飞升到天界的昆仑宫之后,原本的身份都不作数了,原本的师长变成了师兄,原本的师侄变成了师弟,若是有幸被天界昆仑宫的长老收为弟子,那么身份则又会不同,也许比你低上一两辈的人你却要喊他师伯甚至师祖了。

因为他百余年便渡劫飞升,被现在天界昆仑宫的执剑长老收为弟子,而师父虽只在他之后便渡劫,可实际上只比他迟上百年成仙,却成了他的师弟,或许他该庆幸师父没有成为他的师侄?桓朔想着,露出一抹冷笑。

抚着窗沿,桓朔有些伤感,隔壁是他成为执剑长老弟子后的住处,这里便是师父的房间。自从师父逝去、而他离开后,他们的房间都已住进了别人,后来他利用职权,空出了这一间屋子,每到祭日,拜祭完师父后,他总要在此呆上一会儿。说来除了师父祭日,他已经有近百年不曾来到云剑坪了,不,不对,按照天界的时间,不过三年多,千年的时光也不过三十多年而已,多么漫长又多么短暂?桓朔取出一只玉壶,仰头灌了一口酒,从前他滴酒不沾,可现在他却能千杯不醉。

师父,千离师妹回来了,你若有知也定十分高兴吧?桓朔又灌了口酒,冰冷的感觉从喉咙而下,桓朔靠在窗边,望向下方山谷中郁千离的身影,师妹的样子还和当年一样呢,没有怎么变。当初那件事发生之时他却在外游历,三月后他回到昆仑宫,得知此事,可他走遍地界却一无所获,没想到今日却在天界相遇,师父,千离师妹不仅安然无恙,而且也已恢复实力,甚至已经超过他了,师父也为她高兴吧?桓朔笑着饮了一口酒,眉头微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桓朔看到郁千离站起身,抬眼向这里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桓朔有些心虚地转开了视线,再看去时,郁千离已祭出鸿蒙星云飞梭,化作一道浅蓝光芒飞远了,不由再灌了一口酒,心里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不一会儿,桓朔便饮尽了壶中酒液,他摇了摇玉壶,将它丢到一边,再取出一壶酒大口大口饮着,酒液冰冷刺骨,桓朔却恍若未觉,也许只有冰冷才能让他心底的痛苦稍稍减轻一些,但他却忘了,酒毕竟是酒,借酒消愁,只会更加痛苦。

又是一壶酒液入腹,顿时化作一团团火焰熊熊燃烧。桓朔却仍是一脸平静,唯有一双眼睛越发明亮,他侧了侧脑袋,忽然一笑。

就让他再放纵自己一次,今日之后,无论结果如何,应当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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