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云隐山的途中,我们经过一个名为烟水的小镇时,因为甚感疲累,便索性在此住下。
在那之前,我曾细细琢磨了一番,这些日子因为白墨锦在我的事情上莫名其妙地插了一脚,害得我们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能走,只能沿商道往西北去,好端端地绕了个大圈子,所以身上备的药材和食物难免随时有供应不上的危险。还好紧赶慢赶,总算在弹尽粮绝之前将京都远远甩在后面,暂时出了思虑中危险的范围。
这白墨锦势力再大,也没有将更多人手派去全国的余暇吧。不免有这样那样的侥幸心理。而对于我想在这里歇脚的想法,帝君大人只是云淡风轻地来了句:“怎样都好。”抬眼看去,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
我没有时间与养伤中的他置气,便刻意忽略他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淡漠和倨傲。而且这几日他一直处于闭目养伤的状态,不能时时像先前那样“调戏”于我,我倒松了口气。
然后变得总是在不经意的瞬间,想起梅旭尧在送我们出发前的一天,将我拉去散步时对我说的一席话。之后的我每每想起来那天,总会感慨万千,甚而生出无限的愁绪来,我是个常常在小事情上伤感的人,他却偏偏要来招惹我的眼泪,让我硬生生地要在心里多留个位子给他。
他说:“雪时,你虽不曾与我有深交,却是对我来说很是特别的一个人。你大概不晓,表面上看,梅旭尧这个人大概洒脱不羁,可是却不知他心内常常设防,虚伪如众多朝堂之人……然而在遇见你的第一个瞬间,我却决定不去提防你,并轻易地将你列入那个不设防的范围,这一点连自己都吃惊……后来也生出过想偷偷找人调查你身世的念头,可这个念头却终究一天天搁置了下去。因为我觉得没有关系,过去的事情终归是过去了,如同消散的云烟。重要的是你来了,你出现在我面前。”
梅旭尧家的花园不比白府大,却是四季之花应有尽有,错落的小径也修葺的很是风雅。
“公子?”我有些抓不住要领,只微皱了眉头将他细细地瞧着,看到他白袍白衫,细细地金线在宽大的袖口处穿梭成一条秀气的游鱼,那日他金冠束发,两道柔柔的眉下是一双仿若星辰的黑眸。一双大手隐在衣袖之下,那是曾捡拾到我铃铛的手,亦是曾折过樱花给我的手。
“你若愿意,可一直留在我府上,我可以保你今后周全。”他的手蓦地将我的手握上。
我先是一怔,随即嘴角微微上挑,缓缓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对他道:“我明白公子你的心意。”手没有从他手中抽出来。双目与他对视,眸子中尽是坦荡的心事。
“雪时想起家姐曾对家师说过这样一句话,虽是无心听到的,却印象颇深,她说:有些时候,明明知晓君之用心仿如日月,却只能效仿节妇还君明珠。而今虽没有明珠可还,却恨不得想还一颗心给你。”
那时候的我还是相当佩服姐姐拒人的借口的,这句话将“你的心思不要放在我这里了”的意思表达的文雅含蓄至极,可惜我家师父白白读了那么些诗书,却在这件事上愚钝了好些年,或者他只是纯粹装作没有领会意思,仍旧保持着死缠烂打的精神,誓要把我姐姐百年后的灵位,摆在他昀家的祠堂里也未可知。
梅旭尧可比我家师父聪明多了,他显然是立刻明白了我这句话的意思,并且也察觉到,我并不是在说我姐姐与师父的事情,而是在借此说我自己的心事。他的手稍稍颤了颤,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苍白笑意下埋藏的,是一颗滚烫的心。
“让我猜猜看,到底是因为六皇子白梓轩还是因为令兄南云雪时才会这般拒绝我的?”
我表情一僵,手慌忙从他手里抽出来,张大口看着他玩味的表情,霎时慌乱无措起来。他难道猜出来,南云的身份只是我胡诌来的不成?
“既然雪时执意要走,我也不勉强。”他却微微一笑,折了身畔的一朵红花,交到我手上,“本应效仿古人折柳送别,却未免有些俗气,还记得最初见面的时候吗,那时樱花开的绚烂,你身穿少年服饰,美若仙子……果然,还是花更加适合你。”
我疑惑间,他的笑声却在我头顶响起来。
“我也不需要你效仿古人还君明珠,也不想把心从你身上拿去,只想将来的某一天,慕容雪时会因为想起梅旭尧这个人,而稍稍得到那么一点温暖,那便好了。”
男子的笑靥,如夏花绚烂。
我回过神来时,帝君大人正单首撑额,眯着那双细长的凤眼看我。
“我同你说话,你怎么一副呆愣的样子?”
“想心事还不成吗?”我反问回去。
“哦?什么心事不妨说来听听。”对方挑眉,“自从与那梅公子道别之后你就心不在焉了。”
“与旭尧公子不相干……只是一些,烦恼而已。”我支吾着道。
“一个小姑娘会有什么天大的烦恼。”对方不屑。
“谁说小姑娘就不能有烦恼了?”我坐直身子认真争辩起来,“你看,我今年17,年纪还算小,却已经没了娘,父亲和姐姐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又总是在和什么人分别,自然容易产生无常感嘛,因无常而生烦恼,再自然不过了。”
后来我想想,我与那自我中心惯了的帝君争辩什么呢,况且还是如此无聊的事情,可是话出口之后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只能迎上他的目光,装作很有底气的样子,喏,就像咱家师父教育的那样,无论在何种绝境,单只气势,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人比下去。
“小二。”月白袍青年突然换了个姿势,完完全全的忽略了咱的气势,而只是淡淡朝客栈小二微笑着招起手来,“两个时辰之后再将饭菜送到二楼天字一号房。”
于是我的嘴角稍稍抽了一抽,不等作出生气的样子,只觉得腰部一紧,对方已将我横着抱起,大步跨上了去往二楼的台阶。
“都是我不好,让你感到寂寞了。”噙在眼里的狡黠的笑意,突然变成一个浅浅的吻,落在我的额头,那带着凉意的舒适温度便从我额上散开,最后汇聚成牵动我心的某根线。呃,他对我刚刚句话的误会兴许有些深。
“啪”地开了门,又“啪”地关上,帝君大人的一系列动作很是流畅,伤竟似乎全好了。
“你快放开我,谁寂寞了,你不要瞎说。”我拍打着他的胸口,试图让他放开我。
——可如果乖乖就范的话,那个人便不是帝君了。果然,一双媚眼盯得人心内痒痒的,连到嘴边的话都只变成双颊的一抹绯红。
“快……放开我……”声音小的像蚊子,底气不足。
“美人在怀,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本君也需清一清这数日来堆积的寂寞。”那生了一双比妖孽还要邪魅的美目的帝君一边说着,一边将我轻轻放到床上,随后身子顺势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