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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一碗雪,清水祭相知

清秋这一觉睡得昏沉,连梦也没怎么做。待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清秋感觉擦了药膏的右脚动起来微微还有些胀痛,便扶着床慢慢起来走动走动。忽见窗外明亮的很,便唤着初彤,道:“初彤?什么时辰了?”

初彤本来在门口打着璎珞,听见清秋叫她,便连忙掀起帘子进来,看着清秋慢慢走着,便连忙上前去搀扶。嘴里还埋怨着,道:“小姐,怎么不在床上歇着?”

清秋道:“睡了这么久,怎么天还没黑呢?”

初彤笑着说:“是外面的雪呀,映着窗户亮呢!现在已经是晚膳的时候了。”

清秋一听,喃喃道:“这雪可真大啊。”

“是啊!北疆的难民来到城中,没有地方住,冻死,饿死的人多了去了!满街乞儿讨饭讨钱......”初彤自顾自地说着,将炭盆又拢了拢。

清秋坐在床边,看着地上火盆里灰白的炭块里红彤彤散发着暖意,但是手心却是凉的。她仿佛能看到满地白雪之上百姓流离乞讨的悲惨情状,但是她此时无暇顾及。她担心的,是昔家,甚至应该是陆家!

初彤看着清秋出神,便轻轻叫了两声她。待清秋回过神来,便说道:“小姐,刚才你睡着的时候,前厅王妃派人来请过。您看您是去吃饭呢?还是让她们将饭送到屋里来?”

清秋想了想,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就刚刚。”

“嗯,那换了衣服,咱们去吧。”清秋慢慢道。

“按说,小姐刚刚受了惊吓,脚上还有伤,是不用去的。”初彤一边找着翻着衣服,一边嘟囔着。

“咱们是在别人家做客,凡事都该迁就些。”清秋站在初彤身后,指着她手上那件乳白缎面绣兰花的斗篷说道:“别找了,就这件吧。”

初彤两只手拈起这件斗篷,说道:“小姐,这件太素了。看着像是......”说到一半突然噤了声,不敢往下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清秋伸手接过,披在身上系了带子,并不接话。初彤也不敢再说了,便去捧了小暖炉塞给清秋。扶着她慢慢走向前厅。

一出房门,寒风便像小刀子一样扑面而来,脸上火辣辣的。清秋抬头看看阴灰色的天,与廊上挂着的红灯笼形成鲜明的对比。那灯笼嫣红嫣红的,一盏一盏规规矩矩地挂在廊子里,风一吹便微微摆动。火苗一明一暗,一直照着通向前方。

前殿有小丫头领着她们又去了偏厅。清秋默默跟着,远远看见一对灯笼挂在门边,虚虚地映出门上的牌匾。小丫头帮着清秋打起帘子,初彤扶着清秋进了门。

暖气哄着冲上来,清秋眼前微微一炫,还是撑着福了一福。陆云落坐在圆桌的上首,虚抬了抬手请她起来。倒是昔钰良连忙站起来,走过来扶着她。

清秋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神情,自己却依旧微笑着装作无视。轻轻攀住她伸过来的手,道:“昔姐姐......”才叫了一声便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昔钰良忙说道:“是姐姐照顾不周到,让妹妹吃苦了!”说着便哭起来。

陆云落轻轻咳了两声,道:“女人就是麻烦,在一起开心了也哭,伤心了也哭。”

昔钰良连忙止住泪水,破涕而笑道:“是了,妹妹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事儿了!该笑,该笑!”

清秋被昔钰良拉着上桌坐了,初彤,诗柳和荣欢在她们身后分别侍立着,不时地布菜、倒茶。清秋便说道:“其实,这一次是我不小心了,怨不得别人。”

初彤却忍不住在旁边说道:“王爷,那些绑架小姐的贼人一定要抓住啊!”

清秋一边掩饰着不愿意多提这次绑架的事情,但是也颇想看看昔钰良和陆云落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果然,昔钰良神色紧张起来,夹着的菜也从筷子里掉下来,可是她连忙掩饰过去。说道:“是啊王爷!这次的事情一定要彻查!”

清秋看着陆云落,道:“王爷。这次将清秋抓去的人不过是从北疆逃难来的难民,他们实在没有生计了,才初次下策的。既然清秋好好的回来了,不如便就此算了吧,也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说着,清秋又看着昔钰良,微微一笑。

陆云落只是慢慢地吃菜,半晌才道:“查,是一定要查的。若真是难民,从轻发落了也就是了。”

昔钰良笑笑,道:“对对对,是该查。不然妹妹以后出门多不安全!”

清秋笑道:“姐姐多虑了。”

陆云落端详着她二人,然后说道:“还吃饭不吃?”

这么一说,大家才不动声色地慢慢吃着。其实各怀了心事,吃着也食不知味。

饭后,荣欢又端上来热茶。清秋端了一杯慢慢品着。陆云落才喝了一口便将杯子放下,道:“我先进宫了。你们在一起作伴,说说话吧。”

昔钰良和清秋连忙站起来行礼,送他出去。昔钰良看着他走出门去,又唤着荣欢,说道:“你去安排他的小厮,带上火炭暖炉。马上风大,带着护膝。”

荣欢答应着去了。好久,昔钰良只是看着门帘出神,仿佛时间就停在陆云落掀开帘子离去的那一刻。

清秋也不做声,只是默默陪着她吃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里仿佛凝固了。突然,昔钰良回神,问清秋道:“妹妹,你可看到那绑匪的面目了?或许,能给爷提供一些线索?”

清秋看着昔钰良慢慢道:“并没有看到绑匪的面目。而且,姐姐。还有两天就是年关,北疆又灾祸连连。我这些小事哪里能烦劳王爷呢?我看,还是算了吧......”

昔钰良叹了一口气,指尖慢慢地划着镶着金边的杯口。半晌,默默道:“也好,也好。”

清秋看着她,道:“姐姐,冬天夜长。说了这么会子话,累了吧?”

昔钰良笑笑,道:“还好。只是妹妹快回去吧,你的脚还要换药呢。”

清秋站起来,对昔钰良行了礼。道:“谢姐姐关心,那我就先回去了,姐姐也早点歇着。”

清秋扶着初彤慢慢走出去,夜已经深沉了。风呜咽着,刮起剪影似的树枝沙沙作响。

清秋走到房间门口忽然顿住了,她扶着柱子看四边廊子划出来四方方的天,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一片阴暗漆黑。初彤轻轻说道:“小姐,外面风大,进屋吧?”

清秋两眼却盈满了泪水,慢慢道:“初彤,去准备一碗清水,三炷清香来。”

初彤道:“小姐,要祭奠谁?”

清秋握住心口,紧蹙了眉头,慢慢道:“去吧。”

初彤去了片刻,回来时手中拿了那些东西。清秋慢慢地走进雪地里,将那些东西摆在干净清凉的雪地里。跪坐在雪中,慢慢拢了一把雪,放进清水的碗里。

清秋只觉得心中很痛,劫难之后,她本就所剩不多。现在,命运却更是抢走了楚天奇。她还能怎样呢?早就知道自己不过一个弱女子,能力有限。可是命运为何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她?

就是这样,赏给她的早已经不是一个清脆的耳光了。命运用银质镶宝小匕首在她心上雕着繁复的纹路,她疼着疼着,也就麻木了。

初彤看着清秋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清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流,心里也生出莫名的难过,不禁跟着流下泪水。

半晌,清秋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在雪地里早已经麻木了。初彤看见连忙搀着她起来。

清秋道:“收了,不许告诉别人。”

初彤道:“是。”

才要进屋,却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唤道:“小姐。”

清秋回身,只见诗柳立在树后,三两步袅娜地走近了。轻轻地对自己说道:“小姐,我有话对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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