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自那日老爷要给她娶亲,媒婆子就三天两头登门,把个门槛都踩低了不少。所以一得空儿清秋就带着初彤出门躲清净。
大街上虽然人多,但至少没人会来催她嫁人。这大街上人来人往,总的来说都是养家糊口,混口饭吃。那么,怎么混呢?有人卖艺,有人卖笑,有人卖花儿,还有人……卖聪明。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迎着在街边坐着摆摊儿的这一位,衣衫褴褛,头发飘逸,还整一小棍儿拄着。骨子里就透着仙气儿。
清秋二人刚好从他摊儿前走过。他小眼儿一转,大声咳嗽两声,喊住清秋:“姑娘留步!”
清秋一歪头,看见这老头儿身旁支的幡,上书六个大字——知凶吉、卜祸福。清秋从来不信命,一看这老先生的打扮就知道是个算命的。算命的都是骗子!无奈她此刻穷极无聊,便没有回绝。
“先生何事?”清秋微微一笑。
“姑娘可是要到寒山寺去?”老先生说。
废话!这条路正通寒山寺山脚,不去那儿还能去哪儿!清秋忍住,说:“是啊,先生好眼力!”
“姑娘慢些行,时间还早。”先生比了一个请的姿势,清秋便坐在他的桌边。他缓了一下,又说道:“不如测个字吧?”
清秋看时辰还早,便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春。
“姑娘所问何事?”算命的捻着胡子,不待回答就接着说:“怕是姻缘。”
“先生请解。”初彤从袖口拿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那算命的用书盖住。
“这个春字嘛,是少女怀春的春。姑娘有思嫁的心呐。”那人慢慢说:“只可惜,姑娘心不在此,故笔力不够。虽是个春字,但看不出春态来。”
“哦?那先生意思是,非要本姑娘谄媚堆笑才算是尽占春光了?”清秋问道。
“姑娘命途不顺啊!”算命的故意忧心道:“老夫有个解煞的法子,不知……”
清秋正想发作,却被一阵锣鼓声打断。众人目光皆向后看去,看见浩浩荡荡一队人马皆着红色喜服,抬着许多箱子走过。
是嫁妆!谁出嫁这么大排场?
听见旁边卖豆浆的老奶奶说:“看看!人家嫁人多风光,送嫁妆的队伍站了满满一条街!当年我也是十里八村儿一枝花,偏看上你这么个老头子!”
豆浆摊老头儿嘿嘿一笑,说:“老婆子哟!我这一辈子疼你还不够?咱有儿有女有豆浆,比啥不强?人家是公主!咱哪比得起呐。”
清秋一听,问:“十三公主不是去年就嫁到燕国去了?又从哪儿冒出个公主?”嘴上是这么问着,心里就想起那日在郊外碰上的女子来。
“哈哈,姑娘在闺阁里待的久了,不比咱们天天在街上,听着消息疯传。”老头儿说:“咱们这哪里是嫁公主啊,咱这是娶公主呢!完颜部的灵薇公主和咱们四王爷和亲来了!”
四王爷是当今太后的嫡出儿子,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小小年纪就封王赐府。一说到他,初彤的心都化了。何止是初彤,恐怕除了清秋,这街上所有的姑娘都得融化。不过说到的是他娶亲,估计姑娘们这会儿不是融化,是心碎喽!
清秋一听,又是嫁人、又是娶亲。便不再问,起身离开。身后那算命的喊道:“姑娘,有解煞的方法可愿一听!”
“快说说?”初彤倒是对这些相信的很。也不顾小姐了,拐回来问:“怎么解?”
“除非此刻遁入空门,脱离家庭,不问俗世。”算命先生说:“不然,不仅姻缘受挫,这一生都舛错流离啊!”
“你!”初彤一听这先生说话不着四六,便怒道:“叫你解个煞,直接给我们弄进庙里去!天王老子保佑着就恁平安!”抓着书下面刚给的银子转身走开。
这算命的轻拍了自己个嘴巴,自言自语道:“呸!瞧你这张破嘴,煮熟的鸭子都给说飞了!下次,我得先把钱装兜里!”说罢将那个字揉烂了扔在脚下。
初彤一听这样说自家小姐便气恼了,骂完了便追上小姐去。
清秋一看初彤气鼓鼓地回来了,便调笑她道:“怎么,也顺道问了自己的姻缘?”
“小姐!那算命的就是个骗子!”初彤气道:“他说……”突然想起这话都是极不好的,便咽了回去不再吭声。
清秋接道:“呵呵,我嘴边儿的话你倒是都学会了。原就知道他是个骗子,无聊了逗他玩儿罢了。你又当真!”
“可是,小姐!”初彤想骂两句,却看小姐挤到前面人堆儿里看热闹。
只见一群人围着个姑娘。那姑娘跪在墙角,一身粗布的衣服裹住单薄瘦弱的身体。眼泪噙在眼眶里,真是我见犹怜!
她身下压着一张歪歪扭扭的字儿。写的正是:小女子初到贵宝地,借盘缠回乡。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这么水灵的姑娘弄回家当小妾多好!回什么乡啊,留在荣城哪座楼里不是吃香喝辣!
清秋瞪了一眼那些流着口水说话的斯文败类。对初彤说:“拿点银子给姑娘当盘缠。”
初彤上前放了一大锭银子,说:“姑娘快别哭了。收拾了东西回乡吧!”
那姑娘忙磕头不迭,嘴里全是感谢的话。清秋二人正要离开,那姑娘又道:“敢问贵人姓名?好报答二位今日之恩!”
清秋一听,便学着戏台子里大侠的模样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诶?姑娘你脚在流血啊!”初彤看见这姑娘根本连鞋都没穿,一双脚被路上石子儿扎的不成样子,心疼地说:“小时候我姐姐把鞋让给我穿,她脚也这样流血呢!”
清秋一看这情况,初彤爱心又泛滥了。就说:“罢了,扶着这姑娘去医馆包扎一下吧。”
正要走,旁边有人不答应了。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人拦住三人去路说道:“诶?这就要走,我说你一个姑娘家把她弄回去有什么好处?不如我出两倍价钱,你跟我回家做小吧?”
“拿开你的脏手!”初彤看他上手就去拽这姑娘,便喝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拦我家小姐的去路!”
那公子哥儿怎么能就此罢休,一扬手就扯掉了那姑娘肩上的衣物。香肩微露,惹得公子哥儿丑态毕露。
清秋一看气道:“怎样?你要和三个姑娘家在大街上打架?”
正拉扯间,忽听后面有人唤道:“郑公子原来在这里耽搁,苏姑娘说你再不去她就和邓公子喝茶去喽?”
来人爽朗一笑,便走到了面前。清秋一看,那男子身穿白色绣墨竹袍子,手里握一把洒金彩骨折扇,样貌倒是比眼前这败类好上几百倍。但是一听他和这泼皮是朋友,心下就觉得那白色穿在他身上简直有辱斯文!
这位郑公子一听,回身笑道:“哟呵!是楚老板啊!怎么?苏姑娘在等我?不过慢着,我得收拾了这仨小娘子!”
“我好说歹说才帮你说成的,公子不去。我可自去喽!”楚天奇眉毛一挑瞥见清秋腰间荷包,神情略一愣,随即勾起一丝微笑。便附在郑公子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就看见这郑公子一惊,连番打量着尹清秋。接着退后一步,扭头便走了。
清秋看见郑公子走了,便对楚天奇说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哈哈,我说这姑娘让给我吧?”楚天奇一笑道:“回头请缀玉楼的苏姑娘陪他喝酒!怎么?姑娘也有兴趣一同前往?”
“淫贼!”清秋怒道,对着初彤说:“咱们走!”
楚天奇也没有阻拦,看着她们的背影,只默默念了一句:“尹…清秋。”
清秋三人回府包扎,换洗不提。夜深了,初彤便留那姑娘在自己房里住一晚。姐妹几个寒暄一通,互道了家门,便亲切起来。
“诗柳姐姐,你怎么自己跑到荣城来了?”初彤倒了一杯茶给那个姑娘。
“我……”那个姑娘说:“唉,遇人不淑罢了。”
清秋正拿了药膏进来,与初彤相视一眼。心想,得!又是男女之事,便不再多问。清秋顿了顿,就换个话题:“家在哪儿啊?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诗柳摇摇头,说:“家在北疆矿城,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是我一个女子留在荣城,怎么活呢?”
初彤听得眼泪一个劲儿掉,恳求清秋道:“小姐,前年画音跳井。老爷就说您身边缺个丫头。不如叫诗柳姐姐来和我作伴吧!”
清秋心里本来也同情诗柳,又看看初彤,答道:“我这边自是没什么话说,就看诗柳愿意么?要是愿意了,就留下,往后咱们在一处!”
诗柳本是走投无路,谁承想遇到这样的贵人出手相助。自是万分同意,别无他想。三个人又说了半夜,方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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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哥哥的祭日。
重温《胭脂扣》,眼泪都没干就来更文。
谢谢青城的贵宾和大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