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落在朝中受了气,又得知陆髯已死,心中不快。推门进去,却看见王妃对着昔相爷在哭泣。他提起衣摆,便迈进去。
昔相爷,昔旷。当朝宰相,权倾朝野。他看见虽然皇帝心意属于四王爷,但是四王爷无心为帝,故转而成了八爷党。将女儿嫁进八王府就是最直接的一步棋。
“相爷来了?”陆云落负手站着,瞥了一眼梨花带雨的昔钰良,便居高临下地看着相爷。
相爷却也未曾立刻站起来行礼,鼻翼间哼了一声,依旧坐在座位上看着陆云落。
昔钰良站起来对着陆云落福了一福,道:“王爷,回来了,摆膳吧?”
她看见爹爹如此无礼,心中忐忑。便偷偷地拽了拽父亲的袖子。陆云落皆看在眼里。昔相爷这才很不情愿的站起来行礼。
陆云落谦卑地受了,然后对昔钰良道:“留相爷在府中用膳,你去准备。”
昔钰良看了看王爷,又看了看父亲,终究还是一低头,告退了。
陆云落回头看着昔钰良出了偏厅,便坐在昔旷面前。端起一杯茶,慢慢刮着茶叶沫子。他料准了昔旷会忍不住先说话。
的确,昔旷看着八王爷,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说道:“尹清秋,你给放到哪儿了?”
陆云落一挑眉,并不言语。他品了一口茶叶,悠悠道:“极品地铁观音,相爷不试试?”
相爷站起身来,附在陆云落耳边,恶狠狠地说道:“王爷,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手里攥着尹清秋没用。尹正德都已经坐稳了通敌卖国的罪,凭着她女儿就能翻案?”
“我还有你女儿。”陆云落看着昔旷身形一颤,嘴角便勾起一丝邪魅地微笑,伸出右手拍拍昔旷的背,慢慢道:“相爷勿慌,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相爷早该想到他会拿自己女儿要挟,只恨当时只顾与八王爷攀亲,竟未想到这一层。
他坐回原位,道:“那是自然。王爷荣耀了,小女就是当今皇后。臣自然不会拆王爷的台。”
陆云落笑笑,道:“相爷本分了,本王自然也不会拆相爷的台。”
昔旷抬起袖子,胡乱擦了鬓角的汗。他此时作恶自受,是有苦也说不出。他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王爷已经不是当年他所认识的那个任人欺负的柔弱少年。
出门时正碰上,来摆饭的昔钰良。钰良看见父亲起身出门,便立着问道:“父亲,不吃了饭再走么?”
昔旷看了一眼昔钰良,道:“不了,还有些事要忙。不搅扰你和王爷了。”说罢,回身再拜,离了王府。
昔钰良端着汤羹,怅然地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待她好整以暇,将汤羹端上桌子时,正对上陆云落看着自己的目光。那眸子仿佛有一泓潭水,深不可测。昔钰良不禁地打了个寒颤,她担心自己哭诉婚后的生活,会让陆云落心生隔膜。
陆云落淡淡地看着昔钰良,她哭红的双眼如桃子一般。此刻因担心更显惊鸿之态。但他一看见昔钰良,便会想到昔旷那个老匹夫与他讨价还价的嘴脸。
陆云落道:“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些事没有处理。”说罢,正要起身。
昔钰良此刻才发现陆云落受伤的手,惊呼道:“爷!你的手?”
“哦,没事。”陆云落下意识地抬起来晃了一下,又将手藏在袖子里。
昔钰良高声唤道:“荣欢,拿药箱来。”还不及荣欢回答,她慌张地便自己去找。
陆云落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起身出了偏厅,正撞上荣欢拿着药箱进来。便对她说:“告诉你家主子,早点歇着,不用等我。”
荣欢愣愣地看着诺了一声,进屋里看见王妃仍旧专注地再翻找金疮药。便心疼地说道:“王妃别找了,王爷走了。”
昔钰良忙乱中,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由愣住,手中还拿着好容易找到的一瓶金疮药。
“王爷呢?”钰良痴痴地问道。
“王爷他......”荣欢道:“一定是朝堂中太忙了,他......”
昔钰良手中的金疮药,应声掉在地上。不由地眼泪又汪满了眼眶,荣欢连忙上前扶住,昔钰良坐在桌子旁。一桌子的好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她口中喃喃:“爷,到底是生我的气了......”
*** ***
此时已经是深秋,寒风裹卷着乌云,天总是阴阴的。陆云落打着马悠悠地走在大街上,不由地就走到了缀玉楼。
缀玉楼花灯彩蝶,莺莺燕燕正是热闹的时候,全然没有深秋的萧瑟。
他眯着眼睛抬眼看向二楼,清秋正斜倚着栏杆,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清秋也看见了他,不由地愣了一愣。
陆云落回身吩咐了两句,随从合拳一伏,便打马离去。还未及回神,缀玉楼的姑娘们便拉着陆云落嬉笑着下马进楼。
清秋在楼头默默地看着,收了心思回房间。正碰上苏尔珍的丫鬟,那丫鬟向来看不惯清秋孤僻清高的样子,几次三番背着苏尔珍给清秋脸色看。清秋心下了然,从不跟她计较。
小丫头扶着头上的宫花儿,哼了一声,道:“姑娘别忙了。八爷点的咱们苏姑娘的牌子。”
清秋清冷地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言,推门进了房间。只听得身后那丫头高声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清秋进了房门,看见肆儿在房中坐着。那肆儿听见小丫头这么放肆,骂道:“小贱/坯子!看见姑娘压着她姑娘的风头了,就这么眼红!还忙不迭地去接客!”
清秋看看肆儿,微微一笑。道:“理她做什么?”
“姑娘就是太好脾气了!”肆儿气道。她起身打开门出去。
清秋心里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被人说是个好脾气的姑娘了?她可是“拼命十一娘”啊!罢了,不提。
正出神,肆儿便唤道,“姑娘,你出来看。”
清秋提着裙子走到门边,却看见苏尔珍一身红袍如嫁衣般围着陆云落翩翩起舞。每一步,每一颦都仿佛踩在陆云落的心尖儿上。
清秋挑了挑眉,倚着门看他二人在众人的羡慕中调笑着。轻轻吸了一口气,对肆儿说道:“这有什么可看呢?”
“姑娘!”肆儿一跺脚,便转身下了楼去。
清秋转身回了房间,随意挑起一本书,看着。
看了半天才发现,是一折《惊梦》。不由地就轻声哼唱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