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听她这样说，心里也觉得有理。其实是，自己实在对这个像哑巴一样的丫头失去了耐心。她什么都好，只是冷冷地，漠然地看着一切，仿佛这世界不是她的，这身体也不是她的。
她不说话，所以客人并不喜欢她。甚至于觉得她是在嘲笑自己，根本没有人来点她的牌子。锦娘早就厌烦了，几次三番地想专买给他人，只是大家都知道这温柔乡里的冰雪美人，谁还敢要？
都是冰美人，这个小彤的冰，是巨人千里之外的冰，是嘲讽世人的冷，是让人从她眼睛里能看到自己猥琐的清澈。
没人，愿意自讨没趣。
清秋送走了锦娘，回身却看见方德喜紧张地盯着小彤。清秋警惕地看了门口一眼，道：“德喜，你累了，下去睡觉吧。”她其实是想单独和小彤谈谈，解除了她的警惕心，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方德喜正看着小彤，猛听得清秋唤了他一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听见了，脚向后退着，眼睛却一直看着小彤，而小彤也就那样看着他。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但是眼神却全部都有。
清秋恐怕这样会出乱子，只好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小彤，慢慢道：“你尝尝这茶，我刚喝过，是很好的。”
小彤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接那杯子，放在唇边要尝。只听见清秋又抿嘴笑了一下，道：“你知道么？这第一遍的茶都是吃不得的。”
小彤闻言，方才回过神来，端着杯子看向清秋。
清秋兀自又倒了一杯，放在嘴边喝了。笑道：“可我给你的却不是第一遍的。虽不是头回茶，你也须慢品，不然，性子太急，就喝不到好茶了。你可懂？”清秋一番苦心，教导二人。
小彤显然是听明白了，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方德喜，便端着那杯子向清秋道：“谢姐姐教诲，小彤明白。”说罢，以茶代酒，将杯中之物喝干。
清秋看着方德喜，方德喜才明白过来，向着二人狠狠地点了点头，迈步走出了房间。
清秋对小彤道：“坐吧。”
小彤坐在她的对面，半晌也没见清秋再说一句话。小彤心里纳罕，她以为这个女子要规劝她，或者说些计划来救她出火坑。可是，清秋只是喝茶，一句话都没有说。
小彤终于忍不住了，才轻轻地唤了一声：“姐姐？”
清秋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有个妹妹，和你名字相像。她唤作初彤，呵呵。”
小彤点点头，道：“那怎么没见那位初彤姐姐呢？”
清秋想起荣城的杯莫停来，笑笑道：“她现在当老板娘了，没和我在一起呢。”
小彤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清秋笑笑，道：“你怎么不问了呢？”
小彤道：“问什么？”
清秋用眼睛瞟了一眼门口，笑道：“问他呀。”
小彤脸色一红，羞赧道：“姐姐是在取笑我么？小彤只求……”
清秋连忙用手指轻轻挡在小彤的嘴边，道：“你求什么再没有比我更明白的了，只是你莫要说出口，说了就不灵了。”她说了两句，低声又道：“你只管放心，一切有姐姐在。”
小彤一把抓住清秋的手，哽咽道：“姐姐……”
清秋反手也捂着小彤的手，点头道：“好了，睡吧。”小彤闻言便起身去铺床，一切调停好了，才服侍来服侍清秋。清秋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不自觉地就想起最最一开始，初彤和她在尚书府的日子来。那却真真是一段不能去想，也不敢去想的日子。
铺好了床，清秋谁在外面，小彤谁在里面。两个人并排，就那么躺着。清秋抬眼看见粉红色丝质的帘幔，渐渐地睡思昏沉。
她恍惚间看见一个背影，一层层帘幔遮挡着，她始终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她向前走一步，那人也向前走一步。她想让他停下，却竟然不知道要唤谁的名字。
她忽然愣住了，四周渐渐黑暗下来，变得冰冷，凌冽。她打着赤脚，穿着薄纱，风一阵阵抽打在身上，头发飞扬起来。她忽然害怕，怕跟不上那人的脚步，她抬脚去追，去跑。那人竟骑上了马，也向远方奔去。
是啊，清秋觉得脸上湿润。她哭了，连自己也无法察觉的，她哭了。忽然，那马上的人像是听见她的哭声，回过身来寻找她。清秋连忙叫啊，叫他。可是他怎么也听不见。只是茫然地从马上伸出手来。
清秋便也伸着手，她努力地去够那只手，去牵那只手。可是，每每就差一点的时候，却失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