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一片黄沙漫漫。
长长的队伍在不远处候着,高头马车顶上的装饰物,在阳光的折射下分外晃眼。
沐兰和步青在一旁立着,沉默不语,安静的望着不远处正依依惜别的兄妹。苍茫的黄沙,闷燥的天空,周围的一切,也仿似透着浓浓的伤感。
鄯善玉桓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挤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对玉瑶说道:“好妹妹,就送到这里吧。”
玉瑶的眼中早已满含泪光,不舍的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哥哥,我真的舍不得你……”
“傻妹妹,又不是再也见不到我了。”鄯善玉桓一边抚摸着玉瑶的头,一边依依不舍的说道,“在长安好好照顾自己,要勇敢一点,更要果断一点。如果可以,早些回来,父王母后和我,还有若妍和我们的孩子,都在等你带着自己的幸福一道回来。万事小心,知道吗?”
玉瑶望着哥哥不舍的脸庞,郑重的点了点头:“哥哥,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帮我告诉父王和母后,好好照顾身体,很快我就会回去了,带着我和我的幸福。”
“好,一言为定。”鄯善玉桓笑了。
玉瑶也笑了:“一言为定。”
鄯善玉桓伸出手,轻轻擦掉了玉瑶脸上的眼泪:“才刚答应我要勇敢一点,就哭鼻子了。乖,快别哭了,不久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玉瑶听罢,也擦干了眼泪,挤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尽力掩盖心内的忧伤。一旁的沐兰和步青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为之动容。
“我走了。”鄯善玉桓的眼里,涌动着不舍。
“嗯。路上小心。安全到了,记得派人通知我。”
鄯善玉桓定定的点了点头,伸出双臂,玉瑶也走上前,二人就这样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随后,鄯善玉桓松开了怀抱,冲玉瑶笑了笑,道了一声“保重”,便转过了身子,再不迟疑,上了马车,命令启程。玉瑶呆呆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酸涩,却始终忍住了没有掉下泪来。
冗长的队伍终于开始动了起来,坐在车内的鄯善玉桓,终是忍不住,还是回了头,冲玉瑶不舍的挥手作别。玉瑶也高高挥起了自己的手,示意一路顺风。沐兰和步青也为之所感,冲着王子殿下挥手,离别之情涌动,可再不舍,要分别的,终要离开。
坐在了回城的马车之中,来时浩浩荡荡的队伍,回城时只剩下形单影只的一辆。步青在车外默默驾着车,玉瑶坐在车内一语未发。沐兰担忧的握着她的手,视线凝重的望着她。
玉瑶扭过了头来,对上了沐兰担心的视线,冲她淡淡一笑,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只是心头一时难过而已,过会儿也就好了。”
“小姐,你没事就好,若是真的难过,莫要憋在心里。”
玉瑶笑着冲她点了点头,道:“一会儿进了城,去趟刘大哥那儿吧,我想请他带我入宫一趟。许久未见李夫人,该去问个安了。”
“好。”
……
“瑶儿,你的眼睛怎么肿肿的,可是哭过?”李夫人一边玉手纤纤,轻触玉瑶的脸颊,替她拢了拢耳畔的碎发,一边和蔼的问道。
“不瞒娘娘,只是想起了故人,心中有几分难过。”
“是了。本宫久居深宫,也时常想起未入宫之时所发生的事情。如今天天住在高墙大瓦之内,能说话的人是愈发的少了,也时常会想念起曾经在宫外的时光。”
“娘娘莫要伤心,今后若无事,玉瑶也会时常入宫来,陪娘娘您说说话,解解闷。若是您想念宫外有趣的小物什,也可告诉玉瑶,瑶儿来为您置办。”
李夫人听罢,淡淡的笑了,眼角若隐若现的皱纹:“如此甚好。话说之前在宫里惊现刺客一事,本宫心知你受了伤,本想出宫看看你,可奈何身子颇不方便,皇上又不应允本宫出宫,方才作罢。不知你身上的伤,好的如何了?”
“娘娘不必担心,瑶儿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不碍事。”
“听说刺客的剑上有毒?”
“是了,承蒙阁中的沈乐师舍命相救,以嘴为玉瑶吸掉身上的毒血,方才得以解毒。又承蒙楼兰王子所赠灵丹一枚,他才得以脱险。”
李夫人蹙了蹙眉,轻叹口气,道:“真不知是谁如此心肠歹毒,想要置你于死地。奈何那几个刺客又当场刎颈自杀,无法盘查究竟是何人所为。听说皇上最近正在查探这件事情,不知可有进展。这几日,皇上又为国事操劳,都未到本宫这沁芳殿来,待到他过来,本宫再好生帮你问一问吧。”
“瑶儿先谢过娘娘了。”玉瑶心内一暖,恭敬回道。
忽然,李夫人望着玉瑶,掩面轻笑道:“不过瑶儿,从这件事情上,倒能发现一些新的端倪。”
“是何端倪?”玉瑶诧异了。
“你口中这位,对你舍命相救的沈公子,对你还真是情深义重。”李夫人的脸上,满是暧昧的笑意。
玉瑶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只讪笑道:“娘娘您误会了,瑶儿同那沈公子,只是平日里一同练习,所以私交甚笃,不存在儿女私情。”
李夫人却是笑意更深:“我又未说是儿女私情,是瑶儿你想得多了。”
玉瑶更是感觉尴尬不已,一脸窘迫的点了点头,因为不知所措,只好淡淡微笑。
“太子殿下到!”门外的通报声传来,玉瑶忙正了正神,起了身准备行礼,心内却是暗自松了口气。
伴随着门外太监宫女们跪倒的声音和一致的“叩见殿下”之声,刘据背着手,缓步走进屋中,一眼就望见了立在一旁蹲身行礼的玉瑶,脸上随即浮出暖暖的笑意,向李夫人请安后,方轻道一声“平身”。
“据儿今日甚少来陪本宫说说话,最近定是忙着公事,又忙着照顾瑶儿了,本宫怎么觉着你清减了不少。”李夫人柔声说道,笑盈盈的望着刘据,眼神也不时暧昧的瞟了眼玉瑶,惹得玉瑶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却情不自禁的绯红了脸。
“是您太心疼儿臣了,总为儿臣担心,才会觉着儿臣清减了。其实儿臣近些日子甚是开心,而且食量大增,所以您请放心,儿臣可不会亏待自己。”刘据笑盈盈的答着话,眼角却不时的瞟着玉瑶,惹得玉瑶只觉得脸颊一直都是火辣辣的感觉,只想着赶紧找一道地缝,然后钻进去。
李夫人显然听明白了刘据话里的意思,又瞅了瞅一旁又羞又窘的玉瑶,于是笑了:“如此甚好。你一个人住在宫外,自小便没有待在你母后身边,定会孤单。听闻你父王母后近些日子正在帮你张罗娶亲之事,莫不是你同瑶儿好事将近了?”
玉瑶一听,惊得猛然抬头,望向刘据的视线里满是慌乱。刘据将玉瑶的局促全都看在眼里,心中涌上一股苦涩,只扭过头去对李夫人道:“并无此事。父王最近正在操心匈奴犯边之事,并无心操持儿臣的婚姻大事。”
“原来如此。”李夫人仍是一直笑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皇上近日为国事操劳,实在辛苦。不过霍将军骁勇善战,定不用太过担心。”
“娘娘说的有理。”刘据颔首表示赞同,复望了一眼玉瑶。见她的神色渐渐缓和,方定下心来。
……
用过午膳,玉瑶同刘据慢慢走在出宫的路上。深秋的空气凉意更重,御花园里也无甚景色可赏,只有高远的蓝天和浮动的云朵,阵阵拂动的清风也让人清醒不少。
“刚才在沁芳殿,吓着你了?”刘据先开的口,扭过头去担心的望着玉瑶。
玉瑶冲他淡淡的笑笑:“有一点惊讶。因为……”
“我明白,你还没有做好准备。”刘据淡淡的接过了话茬儿,复又说道,“我也说过,我会给你时间。从一开始,我就不想逼你,只想等到你是真的愿意。”
“刘大哥,对不起……”玉瑶的眼里,满满的愧疚。
刘据拉过了玉瑶的手,霎时间,暖暖的温度便通过刘据的手心,直接传到玉瑶的心里:“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无需道歉。我所要的,只是你开心。”
玉瑶心中一暖,不自觉也紧握住了刘据的手。二人脸上均是淡淡的笑意,在凉风中温暖无比。
不远处,高台中,正在品茗的卫皇后,静静看着池中长廊上,携手漫步的二人,复又凝视着刘据脸上那抹清亮的笑意,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沿着小道,二人走到了花圃之中。因已过了季节,花圃中只剩下萧条的茎干,只有少数几个圃中,有几朵菊花旁若无人的开放。
刘据忽地停下了脚步,玉瑶诧异的扭过头去,正好对上他转身凝视自己的眸子。
“刘大哥,你怎么了?”玉瑶担心的问道。
刘据也不说话,只轻轻的上前,旁若无人地,伸手将玉瑶搂进了自己的怀中。
远处的廊子里正好有一队宫女经过,见了他们二人的样子,神色都是大惊,却又深知不该多管闲事,都只低下头去专心走路,装作一切都未曾看见。
玉瑶虽脸颊绯红,但却知道无法拒绝,便任由他将自己搂在怀中,静静呆着,二人均是沉默着,沉默着。
良久,刘据方轻轻的开口:“瑶儿,就一会儿……让我抱抱你……就一会儿……”
玉瑶大惊,心知他从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遇见了什么事情,却又不好多问,只反手回抱住了他,轻拍他的背,道:“没有关系,我一直都在。”
刘据也不接茬儿,只将玉瑶抱的更紧,沉默着,浅浅的呼吸,闻着玉瑶身上散发出的清淡香气,一颗起伏的心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瑶儿……谢谢你……”
感谢的声音飘散在空中,玉瑶也暖暖的笑了起来:“你无事便好,不用谢我。”
刘据也浅浅的笑着,又将怀里的人儿搂得紧了一些,闻着她身上素淡的女儿香,却是更不想就这样放开她。
瑶儿,我终于知道,你才是能给我最多安全感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