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擦亮,吴免就一脸得意地来到了府衙。这几人拘在府中,本是麻烦。如今有了线报,那就更要趁此机会除掉她们了。人一死,还何谈冤情。
实在是有些难以压抑心中的喜悦,他在催人去传邵与煌她们到堂上来时,嘴角都还挂着笑。
王荣将茶端到吴免面前,他去接的手刚伸到一半,王荣胳膊没来由地一抖,茶盏从手中脱落,径直地扣在地上,碎裂一地。
吴免的手停在半空中,什么都没有接到。停了半分,王荣回过神,面前人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王荣连忙跪在地上,慌张地收起碎片。为了不碍大事,吴免也就呵斥两句,便让他赶紧滚开。
在这好日子里做事也毛毛躁躁的,真是坏人心情。
吴免看着他狼狈退下去的样子,除了不耐烦外,还多了些许疑惑。素来是个会来事的,怎么今天就如此糊涂,还真是奇了怪了。
邵与煌几人刚用过早饭就被传唤去衙门,刚刚安静几日就有了动静,看来是有人已想出妙计。
进到厅里,看见上座之人神采奕奕,任宣城和秋予对视一眼,眼中了然。
“本官得讯,你母子二人竟是流放犯人,怎么没有赦免诏书就敢随意离开流放地。”邵与煌抢先一步,挡在了任宣城身前。她看了眼吴免,说道:“本朝有一特律,为惜英才充实国力,如若犯人未有极刑之罪,待他突破至星华境,便可另行赦免,复其无罪。”
听见“星华境”几个字,吴免心中一颤。遍览全国,能过此境界的人也不过寥寥,肯为皇室所用的更只占十之二三。
她如果想做什么,恐怕自己真的阻止不了。原以为先用计构陷他们,一旦反抗,失去控制,还有莞颜能助自己。可是她也不过星傅境,在低了一个境界的情况下,相较怕是不足够。
看来只能先动那个小姑娘了。边想吴免还向秋予的方向瞧了一眼,意识到他在看自己,秋予还抬头回了他一个微笑。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本官眼拙了,没看出夫人竟有如此实力。但凡事也要按规矩,在朝廷赦免旨意未下前,还麻烦二位在我这府上多住几日。”
吴免的话倒是让任宣城始料未及,见邵与煌点了点头,他也就一起应了下来。任宣城正在揣摩吴免的企图,就听见他开始针对秋予。
“那这位姑娘呢?你为何在此?我还特意派人去查过,说是京中并无姓秋的侯爷,所以你欺瞒本官究竟是有什么勾当?”
秋予直接笑出了声,“看来我们聪明的知州大人是想明白了,开始柿子捡软的捏?可笑,一个芝麻大的狗屁官而已,也敢来威胁诬陷我。不就是见我一人孤立无依,想趁机除掉吗?”
她没给留一丝的面子,话狠狠地戳在了吴免的痛处上。
任宣城没多想就站在她面前,“大人这话说的真有依据吗?我们同秋姑娘也是同路人,她一身的贵女气质可不是宵小之徒就能随意模仿的。名字可以假冒,但气质却不同。”
“那公子言下之意是愿替她作保?倘若她真是贼人,那你也要受株连罪。”
这明目张胆的威胁逼得任宣城有点恼火,“大人想让我如何回答?”
吴免战术性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有答话。邵与煌见他有些吃力,就把话头接了过来。“对秋姑娘的身份,我们只是听她偶然谈起过,如果大人确有实据,我们也不会横加阻拦。”
任宣城本以为母亲会和自己一样,为秋予鸣不平,却没想到她只是想自保而已。
“不,我并不这么认为,何为实据,是能拿出来让我们都看见的。您凭一面之词就如此咄咄逼人,那我们是信您还是信这一身官服。”
不同于任宣城激动的情绪,秋予静静地站在原地,未说过一句话。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我还真想看看大人您能对我使出什么手段。”
吴免没再与他们多废话,“你们的想法我也不感兴趣,只要不阻拦本官执法除奸就好。”
话音刚落,就挥手唤出数十个差使衙役。
风声卷肃,众人抬手勉强抵挡,根本无法靠近。秋予趁机闪身飞出,脚刚落到地面上就被束缚阵法所捆住。
设阵人将阵法隐藏的十分巧妙,她匆忙之间没来得及细查,中了圈套。
任宣城见状刚抬脚要出去,就被邵与煌拽住了胳膊。任宣城满是疑惑地回过头,“为什么要拦我,如果还不帮她,那她肯定就......”
“宣儿,我们现在身份敏感,要懂得保全自己。如果她是假的,那便是罪有应得;如果她是真的,那凭她父亲的权柄,有什么事是摆不平的。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没有靠山,我们不能落人口实。”
众人抄起家伙,满脸坏笑地逐渐逼近她。
吴免脸上得逞的笑容还在酝酿,就被突响的龙吼声震晕在座上。那些衙役们也都倒在地上,人仰马翻。阵法溃散,零落的阵纹碎片在半空中渐而消失。等再缓过神来,秋予已是脱身离去。
临走还留下句话,“今日之辱,我记下了,我回京必向你吴氏全族悉数讨回。”
在正大光明的匾额下,作为知州的长官鬼鬼祟祟地半趴在桌案后,时不时探出头去看外面的动静。衙役们懒散地从地上爬起,一边拍着灰,一边嘴里嘟囔抱怨个不停。
所见的一切都让邵与煌倍感失望,任宣城看出了母亲的脸色。他伸手拉着母亲走了出去,外面和府内如是旧样。
小贩们挑着东西走街串巷,马车不时路过和路上讨价还价的人们交织一起,小城的日子还是这样。鼎沸热闹的烟火气将二人从糟乱中抽离出来,他们在一个馄饨摊前坐下。
热气腾腾的馄饨很快就送到桌上,任宣城嘴里嚼着馄饨,肉的鲜香在齿缝间流淌。突然脑海中又浮现出秋予临走前看他的眼神,轻轻一笑,还真不愧是她。
吴免的话当然是半分都不可信,这一点任宣城和邵与煌心知肚明。
城里的街巷转角,处处都可瞧见卖各式各样新奇玩意的小贩。但独有一个地方——仙名宗,他们绝不会去。
那个地方,严得很,轻易靠近不得嘞。
虽只是一小城的分部,但守卫与秩序都胜过官府好些。仙名宗主掌定星之事,对平民与富豪都一视同仁。
在此世,若想修炼,谋取大成就,那定星就是你将面对的第一要事。说是掌握生死,也毫不为过。因着种种原因,没人敢去仙名宗的任何分部造次。
任宣城敲开大门,说明了来意。对方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似的,直接将二人迎了进去。府内的庭庑独有格韵,一看就是此处的主人就精通此道。
他们被安排在偏厅喝茶,任宣城杯中的茶还没饮尽,主管就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邵夫人,任公子,我逢余长老命令,等候二位前来。您二位有何难处尽可说明,我必倾力相助。”
“眼下还不是离开的最好时机,吴免强弩之末,很难再撑下去。我和宣儿还会继续留在他府内,但还是需要麻烦您把这封信传回玉筠城,送到单宗主手中。”
主管接过邵与煌递来的信,“邵夫人客气了,余长老还让我转告你,说有他在,不用顾虑太多,一切皆宜。”
她道谢后,就和任宣城悄悄潜回府中。
吴府中的人不知怎地,瞧起来倒是比往日忙碌了。
在半黄的树叶飘下时,晚风正和朔时凉意,吹入户户人家。在那道低矮的土墙旁,老婆婆正捡拾起几根柴火,慢慢地走回屋中。她听见了风吹响树叶的哗哗声,但将手伸到空中却也没察觉出有风挂过。
停了片刻后,她又继续向屋里走去。婵媛收回了屏障,风没了阻挡,又欢乐地吹了起来。
透过小窗子,婵媛默默看着老婆婆独自一人生火烹饭的身影。
“她年纪大了,想了,就多来看看吧。”一个人从她身后走出来,青丝高束,衣袂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