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吹进院中,半挂在树枝上的花瓣随之滑落,在擦过指间的瞬息,便烧尽成灰。邵与煌眸光一转,继续跟着引路的侍女向前走着。
后面的秋予将头发束起,一身劲爽衣袍,再摇着扇子,和任宣城走在一起,倒还真像是两个俏公子。他漫不经心走迈着步子,双眼扫过院中的草木,看似无意实则有意。
“几位请同我向这里走,东厢房原本是空着的,但现在有病人在休息。大人把诸位安排在了西厢房,左手边一拐就是。”
秋予纸扇一收,走到侍女身旁。“劳烦姑娘了。”侍女脸上微红,接过她塞的银子就一路小跑离开了。
眼看着快到用午饭的时候了,任宣城自告奋勇地揽下来拿午饭的活。拎着食盒的他从厨房出来,路过东厢房时,屋里传出的阵阵吐槽声不由得引人注意。
见附近无人走动,任宣城闭上双眼,抬手轻触墙壁。
屋内的景象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床上躺着的男子面色发紫、昏迷未醒,一旁站着的是两个侍女。听清她们在说什么后,任宣城大为惊讶。
那人竟中的是毒,而非生病。看来这府内掩藏起来不为人知的猫腻还真是多。他还想再听听,却发现她们逐渐地走向门口。
正慌张无措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等两人走远,没被发现的他才长舒一口气,回头看向秋予。“幸好,幸好,没被发现,看来我运气还真是不错。”
“确实,好得很。”她打趣了他一句,就转身扇着扇子走了。
用过午饭后,任宣城说自己想出去转转,秋予见状接过话说自己也想。邵与煌知道她是个靠谱的,只叮嘱几句,就放他们出去了。
“秋娘,你在这府中看见有植种桃花的地方吗?”
她摇摇头,“说说你都从那两人身上听到了什么吧。”
“就是一些抱怨病人不好伺候的话,本还想再听听其他的,结果她们就出来了。”
“哦,是这样啊”,她语气中满是惋惜,任宣城无奈耸肩的样子被秋予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她也没再追问什么,只扇着扇子在一旁笑而不语。
“走吗?现在很早,出去顺便还能吃点好吃的。”
“那任小公子请客吗?”
“请客这种事嘛,嘿嘿,你想都不要想”,任宣城没再给她抢话的机会,直接起身翻了出去。秋予手中扇子一合,跟着他一同出去了。
在他们翻墙出去的同时,一个躲在树后的黑衣人悄然隐去身影。
秋予拉着他来到了一家烩馆门口,“我之前打听过,这家的炖肘子城中吃过的人无不叫好,一起进去尝尝吧。”
看见任宣城一脸正气不为所动,便凑到他耳边,“你以为我想让你吃白食吗?这家量大,可能我加你都吃不完。”
“那你可是小看我了,以前挨饿的日子多了,吃起饭来从不知道什么叫撑,小心我这一顿把你吃穷。”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请吧,任小公子。”
这里的伙计都很是机灵,看见女子穿着不凡,忙热情地迎上去。事办的利索,话也说的漂亮。他们没有等多久,大肘子就端了上来。肘子肉被精心用料调过颜色,光看就让人食欲大发。
上面还细心地划了几刀,方便食客夹肉。经过炖煮后软烂浓香的肉,再沾上汤汁送入口中,幸福在嘴里迸发而出,让任宣城伸去夹肉的手又快了几分。
秋予尝过一块后,就放下了筷子,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一个人在离烩馆不远处的巷口显了形,他手中露出利刃,快步走去。
一只粉色的龙爪突然伸出,把他直接薅进巷中。他挥起刀刃连切数下,但奈何龙鳞坚硬,根本留不下伤痕。
婵媛直接无视他的攻击,反手一爪洞穿胸口。那人扬到半空的手停了下来,整个人无力地向后瘫在地上。他身上的鲜血还在流淌,双眼还瞪着已空空如也的小巷。
他大抵是还不肯接受这样的现实吧......
秋予收回目光,面前的肘子已被任宣城吃光了大半。“你还真是挺强。”
他哼哼了几声,想辩解什么,但由于嘴里嚼着肉,说话的声音也是含混不清。
任宣城的吃相实在是让人看上去很有食欲,她努力地憋笑,“别说了,赶紧吃,吃完我们好走。”
果然不负所望,剩下的肘子肉他是一点没给剩下。他跟着刚要出去,就被秋予抬手挡了回来。她向外探了探头,才拉着任宣城走了出来。
他被突然拦下,还有些发懵。“刚才是……?”
“我刚踏出去的时候,瞥到了那日在公堂上回话的差役的身影,他边走边四处窥探,我怕惊动他,才没让你贸然出去。”
“你为何不隐身啊?这样躲藏起来耗费的时间多,还容易跟丢人。”
“幻魄虚无形是个体隐形术法,可以群体使用,但是有次数限制。”
两人也没多耽搁,任宣城与那人留着距离,缓慢地跟着。秋予隐身潜行,以保无虞。在与吴免的对抗中,能否抢占先机,抓住对方的把柄,可是事关成败的大事。他虽是地头蛇,但官阶微末,若真是到了最后关头,那他们也绝不会让吴免苟活的。
路景逐渐稀疏,马车楼阁都大大减少,看来是进入了贫民区。
任宣城不明白一个差役鬼鬼祟祟地来到这种地方做什么,若不是心虚,没必要如此戒备。路上行人越来越少,他再跟下去就显得很困难。
好在有她贴身跟踪,他就在后面慢慢走就好。
在一处破旧的院落前,差役王荣终于停下了脚步。院墙很矮,又是用土砌成的,经年雨水冲刷下,已是破败不堪,墙体多处都出了漏洞。
因为猜不出他到此的动机,秋予便站在一旁扇着扇子,妥妥当一个看戏的人。
他没有急动,而是藏在墙后盯着院中忙于农活的一个老婆婆。她面容沧桑,头发灰白,怀里还半掖着个银制的长命锁。虽被磨得有些旧,还有些脏,但看他那副样子,定是值点钱的。
王荣瞧准机会,起身开始准备翻墙,一条绸带从身后突然窜出,将他牢牢捆住,然后活生生甩飞好远。
他刚爬起来,步子还没踩稳,就被旋风死死锁在原地。任宣城和秋予不慌不忙地走来,“一想到府衙里竟都是你这样的人,就可想而知,黔州城的老百姓生活有多惨。”
“你,你知道个屁。老子可是官府的人,你们今天打了我,我必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任宣城冷着脸,手上不断加劲,王荣痛苦地嚎叫着,膝盖一曲,半跪在他们面前。
“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真杀了你,也就是同你开开玩笑。”她的话说出来柔柔的,却总让人浑身不寒而栗。
秋予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双指夹着一颗药丸,硬塞进他的嘴中。确认王荣咽下后,才松开了手。“我们今日不会为难你,以后也不会。”任宣城刚解了控制,她就补了一脚。
他被揣倒后,连狠话都没敢再说,起来就是拼命往前跑。
“对这个老婆婆来说,长命锁肯定有很重要的意义,连这样的可怜人都不肯放过,实在该死。要不是为了对付吴免那个混蛋,我真想直接杀了他。”
秋予拍了拍任宣城的肩膀,“今日他肯定被吓破了胆,那把长命锁暂时是安全的。”
临走之前,秋予还意味深长地望了那个坐在木凳子上的老婆婆一眼。
老婆婆像是听见了外面动静,还走过去看了看。但见路上空荡荡的,也没太在意,继续回去干活了。树下,婵媛静静地站在那里,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黔州城仙名宗分部
余毒愁风尘仆仆地走了进去,看见管事的便问是否见过邵与煌母子。
得知他们没有上门,还因涉案被关在了吴府中后,余毒愁反倒是不急了。还让人去准备热水,说要沐浴休息。
既然按兵不动,以身涉险,那就定是有所图谋了。
吴免不过一小卒,在林间客栈伏击他们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危险。灰袍当时本应是濒死之状,却陡然间战力大增,而且最后竟然还能撕裂空间逃走。
空间不同于风水土木,当世中能自如操控的仅有一二。他总觉得那日一战,应该还有人藏在暗处,在她两番不敌后,助她离开。
倘若真是如此,那个人的修为不可能弱于自己,看来又要用秘法传讯给宗主了。
眼下之局,还真是愈加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