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皇宫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琉璃瓦被焰火花灯映得光华流转,锦衣华服的贵人在贴身侍从的搀扶下陆续步入庄重的宫门。一连串袅袅婷婷的宫女掌着灯翩然而过,时不时传来几阵大太监掐着嗓的唱名声,“户部尚书林大人入殿——,兵部侍郎张大人入殿——瑞安王入殿…………”
萧夫人明显很重视这次宫宴,从晌午开始折腾萧晚洲,首饰换了一套又一套,最终才在入宫前半个时辰敲定了她的行头。萧晚洲未及豆蔻,着一身月白轻纱紫藤绣金纹裙,发间零星点缀几粒东珠,耳畔的紫玉珰轻晃,小脸略施粉黛,让人只觉明净而又不至于平素,丹唇微启盈盈一笑,更是娇艳万分。
萧夫人越看越高兴,在马车里乐了一路。
而另一边,翊坤宫中,“今日宴上,各位大人们都把自家千金带来了吧?太子也该是时候选个像样的正妻了。”皇后轻扶了一把鬓边的绕金牡丹,缓声问道。她身侧的大宫女略略俯身,拿起一支环翅飞凤步摇,慢慢给她插好,“回娘娘,今年女眷们没甚大变化,就是大将军萧湄家的小姐,今年也会入宫共庆。”
“萧将军?他的女儿……”“就是五年前送出京城的那位。”
妆发繁琐的女人平日有些凛厉的眉眼轻眯了眯“不过是个山里的野丫头罢了。”
虽说萧夫人待人平和,可也有众多听见消息的夫人小姐等着看笑话,养在山里?还不知道会不会使筷子呢?
刚进宫门,萧晚洲就感觉到了周围密密麻麻打量的眼光,她挺了挺背,目不斜视的跟在母亲身后。两位哥哥嫌麻烦,留在府中吃酒,而萧湄放心不下,此时已与同僚们在殿中先行入座。
现时朝中局势不算太乱,战事不起,皇子们还未及冠,党争什么的也还没有苗头。众官员见面和和气气,关系不好也就互相酸两句,而御史大夫于诚,一向和萧湄兴趣相投,一文一武两人见面便开始插科打诨。
“啊呀,这不是于大人嘛,来来来,让我瞧瞧你长高了点没!”萧湄拍着于诚乐道。
于诚个子其实不算太矮,只是站在五大三粗的大将军面前,就显得玲珑了些。
御史大夫胡子一吹,竖着眉毛说:“小妹将军,您老人家倒是英姿如旧啊。”
“哎,你这人,不准这么叫我!”
“那该怎么叫你啊,小妹将军。”
…………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众爱卿不必拘束,家宴而已,大家放开来”,宴上的官员贵胄,皇子王孙,连带着内座的夫人小姐们,推杯换盏,都互相客套问候起来。
场上舞姬水袖翩跹,莲步轻移,乐师们吹拉弹唱,乐声衬出一片欢快祥和,其乐融融的气氛。
舞毕,就到了各家小姐大显神通的主场了,这位姐姐跳个舞,那位妹妹弹个曲,其余众人就每人狂吹一气不错不错。
萧晚洲生怕被cue上去助兴,倒也不是不会玩这些,要说舞技,周霖当年一舞动长安,她手把手教出来的萧晚洲,自然血虐在座各位。只是她实在懒得陪这些人演来演去,又无聊的紧,想了想,只好对不起自家娘亲的一番苦心,打算遁了算了。
萧晚洲说干便干,当场捂着肚子缩起来“娘,我,我,我肚子好疼啊。”萧夫人看见女儿小脸都皱成一团了,再瞅瞅宴上也没什么青年才俊,萧晚洲倒也不是太急着相看,立马决定放人,“哎呦,小洲你这是吃坏了?还是着凉了吧,要不先让露白送你回去。”
萧晚洲得了允,悄悄在袖里拢了碟桂花糕,迅速起身。她一抬头,就看见前方的瑞安王也正巧望来,瞧见她的动作,温温润润抿了抿嘴,这个瑞安王,年纪轻轻,眉眼轻柔,倒是个不可多得的软和人物。
萧晚洲顿了顿,反身绕出宴席。
萧晚洲一出殿就和露白打了声招呼,一溜烟没影了。
宫里高手如云,大殿顶上总潜着那么一两个侍卫,难得来趟皇宫,萧晚洲倒也不急着走,她运起轻功游走在宫中,总算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她两步跃上屋顶,拢了拢裙摆坐在房脊上,正准备掏出袖里的桂花糕,突然察觉有一道视线正盯着她。
院子里站着一个少年,提着水桶向上望,正好看见姑娘的青丝被夜风缠绕,月白轻纱,紫藤裙袂,一下子就晃了他的眼。
她垂眸看向他,少年墨漆一般的眼星星亮亮,萧晚洲心中一软,仿佛透过层层叠叠的光阴,窥见了自己的那点尘缘。
“哎,你要上来吗?我帮你?”萧晚洲忍不住开口。
那少年回过神来,回道:“不用。”
他足尖一点,转瞬之间就立在了萧晚洲面前。“你的轻功很漂亮,”萧晚洲对面前高挑清瘦的人轻声说,“一起坐会儿吧。”
“母妃教的很好。”少年掀袍坐在萧晚洲身旁,他停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叫岳峙。”
听到这,萧晚洲大概知道这位岳峙是谁了。
早年间皇帝南下,正如话本所写,他遇到了一个女子,并与之互许山海之盟。而不同的是,这女子乃是江湖名门华山派掌门独女,她甘愿与家族断绝关系,天涯海角追随情郎而去,可怜她再怎么武功高强,在京中,不过也就是个山野村妇,很快受了冷落。萧晚洲的师父师娘是世间难得的京城贵女连理江湖游侠,总爱和她说这些旧事。
刚刚看到岳峙一身利落的轻功,再加上此处人迹罕至,似是冷宫一类的地方,不难猜出他就是那个连皇帝都要记不清的皇子。
除夕之夜,月背人间,只有几点星光零落闪烁,好在远处灯火灿烂,能让人想象到人声如何鼎沸,也算热闹。
萧晚洲掏出桂花糕,递给身旁人,“要是有烤鸡就好了,不过这糕也不错,既然有缘就一起吃点吧。”岳峙自然接过,轻道了声谢,两人就着炸开的焰火安静分完了一碟桂花糕。
他们好像相熟多年,今夜一遇,好似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