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忽然扔下剑。
转身而去。
那个明媚的如同阳光一样的男子,那个双眸如琉璃般熠熠生辉的男子,那个统辖着整个草原,骑在马背上粲然一笑的男子,那个收下一束束格桑花的男子……
冯英的父亲还在身后哭着,只是声音渐渐的低了。
一命偿一命,如何偿的了?
她还没有高尚到以德报怨,只是,这把剑若是偿了铁木格血海之仇,那铁木格的恩,又当如何来报?
玄羽走过去,站在她刚刚站过的地方,轻轻捡起那把剑,递给冯英。
“他临走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玄羽看着冯英通红的双目,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兄弟,自己的朋友。
“他还说了什么?”冯英慌忙问道。
“他还说……草原之眼本可治愈他所有的创伤和毒药。他以为他的草原之眼会出现的,因为草原之眼在主人遇害时,会流泪。所以他熬了三日。”
“三日后,草原之眼未现。”
“那个侍卫问他,为何不去中原活佛那里要回草原之眼?”
“他说:便是死,也不能让自己死在她的眼前,她会伤心的……”
玄羽的声音很轻,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毕竟各为其主,各行其是。
冯英的选择,并不是真心如此。
冯英愣了愣,忽然抱住头蹲下,大声嚎叫道,“可你们……为什么要告诉她!安阳王只说了是拦截,为何要真的杀了他!害了他?”
玄羽不语,只是默默地蹲下,握住那把递给冯英的剑。
“所以,王爷从来都不是说话算数的人,他不仅仅害了他,害了你,也害了她。起来吧,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杀了他报仇。用他的心和肝,祭奠那些不安的亡灵!”
……
陈应跌跌撞撞的走入满月楼。
刚刚谁和自己来了呢?是啊,是那个萧琪,萧琪啊,冯英本就是你的人,你为何如此急着让冯英给你背黑锅?为何如此急着篡位?你忘了我是活佛了吗?你忘了,草原的活佛还在中原,草原人不会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吗?
还是……你根本就不曾在意?
酒水蘸着泪水一杯杯落入肚中,腹内烧的滚烫。
铁木格……当初你为何要救我?为何救了我又未曾做到答应我的事情便离去?
你难道忘了?告别那日,我说过,终有一天,我会俯瞰中原大地,而你,俯瞰整个草原。
我也说过,,那时候,你我并肩共同走过这冗长而熙熙攘攘的纷繁红尘。
你执手你的妻,我挽着我的夫。
“不要喝了。”玄羽面如表情的走进去,一把夺下陈应手中的酒杯。
“你?”
陈应半醉的眼迷蒙着看过玄羽,嗤笑道,“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现在开心了吧,高兴了吧,看着我丢人现眼……”
玄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陈应。
双目干涩难忍,只想认认真真的看着她度过每一天每一月,好在那再也见不到光明的日子里给自己留些念想。可她——竟然认为自己会开心?自她不在自己身边后,自己何曾开心过?
陈应看玄羽不说话,再次抢过酒杯,“给我!”
玄羽看着她再次喝下一整杯酒,忽而怒吼道,“陈应,你给我听清楚!有什么事就摆到桌面上,就事论事,不过是一个忠顺王而已,他死了,难不成你这活佛也要跟着死了去?你知道凶手是谁吧,操刀砍过去啊!你要真有点骨气,就别在这里端着杯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来,我告诉你,忠顺王他就是死也不会安心的!”
整个酒楼忽然安静了下来,有一双眼睛细细的望向玄羽。
玄羽也不说话,手指一扬,一双筷子便飞了过去,钉在了门柱上。
陈应刚刚心中还是有些动容的,只是在看到玄羽的动作后,魏青那次失手却杀了那老者的经历又浮现了出来,心中不由一阵恶寒。
“你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玄羽忽然走过陈应身边,用轻的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你且听着,我就在路上,等你执刀前来。”
随即走过。
衣摆摇摇,卷起一地桃香。
陈应愣在原地,良久,良久。方才梦呓般的开口道:铁木格……我会守护好你的草原的。谁让我……是你草原的活佛呢?
“什么?又要回草原?”
萧琪坐在王府大堂里,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应,“你疯了?草原此刻无主,四大王像恶狗一样撕咬着草原,怕是你去了,也免不了被撕裂的命运。”
“臣只想说,臣是草原的活佛。此刻草原危难,只有臣能够治理一番。”
陈应的脸上已然看不出丝毫的表情,或悲或怒,都早已被他碾碎,糅合进那牵强的笑里。
眼前的男子,高傲的俯下身笑的甜蜜,可声音却是冷峻的,“国士,你若是走了,我遇事该与谁商量呢?”
萧琪刻意在“国士”两字上加重语气,提醒陈应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
陈应却笑的无辜,拱手道,“左相玄羽,或是冯英,皆为世间难得之才。若王爷妥善用之,所谋之事,指日可待。”
“好吧,你且去。你走后之事,我会一一禀告父皇的。”萧琪以手扶额,看起来很纠结很痛苦的样子。
陈应不敢多留,拱手笑道,“多谢王爷成全。”转身欲走。
“哎等等。”萧琪亲切的走下椅子,拉住陈应的手,“本王现在就进宫回禀父皇去,今夜我们在宫内宴请国士,还请国士一定按时到场。”
陈应笑的谦和,“臣就不敢叨扰了吧。”
“哎呀,国士不知道,六弟此人一向多心,若是不在宫内宴请,六弟便会钻这个空子宴请国士,若被二哥或是父皇看见,恐怕会惹得父皇不高兴了。”萧琪正色。
陈应面上应允,心内却笑。
怕是你会多心吧……
转身后,笑容渐成森凉。
又是宫宴。
陈应负手走来,身后黑溲溲的一片,饶是那黄彩琉璃宫灯也照不亮陈应身后的黑影。
“国士来的好早,不知——可否与本王倾谈片刻?”
陈应还未走入五良殿殿门,便听见晋阳王甚是欢快的笑声。
于是上前,拱手,勾起嘴角,“求之不得。”